七十年代梨園小花旦第 29 章 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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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你想怎麽報答我?”

程殊墨順着李青荷的話,平靜地開口。

李青荷臉頰通紅。

她知道,自己獨自一人出現在一個已婚男人的家裏, 甚至想和他發展點什麽,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

可是她不甘心。程殊墨和葉齡仙結婚那天,她躲到西山上哭了整整一天,無數次問自己, 如果兩年前,程殊墨在雷彪面前救她那次,她要是能主動向大隊坦白,承認自己的錯誤,會不會也和他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話。

如果是那樣, 也許今天跟程殊墨結婚的人,就不會是葉齡仙, 而是她李青荷。

但是現實沒有如果,李青荷只能就事論事。

“程大哥,咱們都是京市人, 我相信你也不想一輩子待在大山裏吧?如果你願意, 我父母那裏還有一點積蓄,他們可以在廠裏幫你安排一個工作。你想要什麽樣的, 一般都能買……辦到。”李青荷期冀地看着程殊墨。

程殊墨想了想,竟然沒有拒絕, “如果能回城,我确實需要一份工作。”

葉齡仙在門口聽着, 氣得腮幫子疼。她撸起袖子, 恨不得上去給他們兩拳, 卻又聽見程殊墨說話。

“這份工作得朝八晚六, 不能幹車間、不能蹬機器,不能渴着累着。時間要靈活,工作要輕松,工資還得高一些,每個月起碼一百塊,最好是在國家大劇院工作……你父母能找得來嗎?”

李青荷僵住,面露為難,“程大哥,你在開玩笑嗎?現在的工人,哪有不幹車間、蹬機器的。再說那國家大劇院,一般人連進都進不去,更別說找工作了。”

程殊墨笑,“可我媳婦兒身嬌體弱的,吃不了別的苦,我只想讓她幹這個。”

“程大哥,你!”這下,李青荷連眼睛也紅了。

原來說了半天,他心心念念的,還是只有葉齡仙。

李青荷決定再争取一把,“程大哥,你為什麽要這樣說,你明明知道,我只想跟你一起回城。”

“抱歉,不管我有沒有救過你,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現在,我愛人就在外面,以後有什麽話,請你直接對她說。”

突然被抓包的葉齡仙:“……”

李青荷回頭,看見葉齡仙在門口,頓時有股被羞辱的感覺,她指着她,“葉齡仙,你怎麽這麽壞,你是故意看我笑話的吧!”

葉齡仙很想翻白眼,“是哦,我跟程大哥新婚燕爾,故意請你這個外人來我家,看她笑話呢!李青荷,你是要讓全大隊都知道,你想上趕着做三兒嗎?”

李青荷:“我沒呀,你說誰是小三?程大哥救過我的命,我登門感謝他,有什麽不妥?”

“那你們別私相授受呀,救人這種大好事兒,就該拿去大隊說,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李青荷兩年前,私自跑到西崗大隊,差點引發雙方隊員的毆鬥。問題是,你敢嗎?”

這,李青荷還真不敢。她要是敢公開,今天就不會趁葉齡仙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找程殊墨說話。所以現在,她只能咬着嘴唇,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殊墨卻走到門口,牽住葉齡仙的手,無奈道:“別亂說,我沒有跟外人私相授受。”

葉齡仙冷哼,“幸虧我回來得早,要是再晚一會兒……”

“要是再晚一會兒,剛好趕上我給你蒸的菌菇肉包。”

新婚小夫妻手拉手進了廚房,李青荷終于回過神,捂着眼淚跑開了。

葉齡仙啃着熱騰騰的包子,好吃得燙嘴又舍不得放下,程殊墨只好吹涼了,再遞給她第二個。

心急吃不到熱包子的小葉同志,忍不住陰陽怪氣,“小程同志,你可真是當代活雷鋒呀,坦白從寬,你到底救了多少個姑娘?大隊居然沒給你發個見義勇為獎?”

難得見葉齡仙吃回醋,程殊墨覺得好玩,但也不忍心氣她,把兩年前發生在西山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包括第二天,他失血昏迷,被她唱戲“喚醒”的後續。

葉齡仙對這事完全沒有印象,她氣憤極了,“這個李青荷,太自私了!竟然因為害怕懲罰,沒有告訴大隊讓村民們去救你?!”

“都過去了。”程殊墨把茶水遞給她,“所以,我給家裏發的電報并沒有誇張,你的确救過我。那天,如果不是你在山裏唱戲,我可能沒法清醒,活着回去。”

“不許你這麽說,你永遠會好好的!”葉齡仙急得捂住他的嘴,又心疼他,“那次你傷得重不重?有沒有留下後遺症?西崗大隊的人太壞了,我要去法院告他們!讓公安把他們抓起來!”

“別想那些,我們後來找回了場子,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程殊墨順勢抱住葉齡仙,讓她坐到自己大腿上,笑得暧昧,“而且,我傷得不重,沒有任何後遺症。否則昨晚,你也不會在我下面……一直求饒?”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說到昨晚,葉齡仙就來氣。昨晚為了“幫他一把”,葉齡仙破天荒開了燈,讓他用眼睛描繪自己的身體。

男人的腹肌清晰得吓人,葉齡仙還沒數清到底有多少塊,當他看到她腰間的那一粒小小的朱砂痣時,也不知發了什麽瘋,莫名其妙呢喃了一句“小戲子,原來是你……”接着,他上來又親又咬,還把不可名狀的東西弄得到處都是……

從早上到現在,葉齡仙的腰還在疼呢!

“哼,今晚罰你做二十道數學題,讀二十頁英語書。做不完不許上我的床!”葉齡仙氣呼呼地布置任務。

程殊墨:“……”

晚上,程殊墨老老實實執行學習任務時,葉齡仙也沒閑着。她拿出針線包、小花布,又開始做起了頭飾。

最近,她的時間被排得滿滿的,不是學習就是練戲,但是賺錢大業也不能耽擱呀。

程殊墨不解,他前兩天去鎮供銷社送貨,明明剛在農村信用社存了五百塊錢。

他問:“為什麽還要做這些,難道家裏的錢不夠用嗎?”如果真的缺錢,可就是他身為丈夫的失職了。

葉齡仙急忙答:“夠用的。咱們結婚剩下的錢,花到明年也花不完。”

葉齡仙當然也有自己想要買的東西。可是那些錢,大部分都是程父程母給的。彙款單上只有程父的名字,她總覺得有些不妥。她還沒有見過程殊墨的父母,心裏像是壓着一塊石頭,實在沒法心安理得地用這筆錢。

但這些,又不能對程殊墨明說,怕他多想。葉齡仙只能笑笑,随口解釋,“誰會嫌錢多呀,多賺一點總是好的。”

程殊墨捏捏她鼻子,好笑:“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娶了個小財迷回來。”

他看着在燈下做針線的妻子。她十指纖細,就連握繡花針,舉手投足都有不一樣的韻味,真是秀色可餐,賞心悅目。

他看了一會兒,不經意問:“仙兒,為什麽你的針線活兒做得這麽好,也沒聽王大嬸說,她什麽時候教過你?”

葉齡仙手臂一頓,鋒利的針頭立即紮破指尖,滲出鮮紅的血珠。她還沒反應過來,程殊墨就握住她的手,含去了那滴一滴血。

“我去幫你消毒。”他轉身去找醫藥箱,拿酒精。

“不用麻煩的,這點算什麽,過一會兒就長好了。”葉齡仙笑他小題大作。

她随口解釋,“我的針線活,是從小就會的。以前家裏太窮,接了不少縫紉店的私活。被繡花針紮傷無數次了,都是家常便飯。做得多了,就什麽都會了。”

大概是此刻太幸福,葉齡仙說起“上輩子”事,竟然也不再感覺痛苦。

“被紮傷,無數次?就像現在這樣嗎?”程殊墨突然有點生悶氣。

他抓住葉齡仙的針線包,狠狠丢到了窗外。

“哎,你這是幹什麽?快撿回來,都是花錢買的!”葉齡仙急了。

程殊墨卻攔住她,倔強地說:“葉齡仙,以後就算日子再窮,我也不準你做針線活賺錢,我要你好好保護自己的手指,還有眼睛。”

她的手指和眼睛多漂亮呀,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是為戲臺而生的小戲子。她嫁給了他,就不應該這樣忙活于生計。

葉齡仙心中動容,聲音哽咽着:“程大哥,我答應你,不做這些了。以後我只給你一個人做衣服,縫扣子。”

程殊墨緊緊抱着她,“仙兒,掙錢的事交給男人。我們不會窮的,只會越過越好。”

往後的時間,葉齡仙确實沒再做針線活。除了答應過程殊墨,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實在太忙了。

夏收過後,交了公糧,農場緊接着要種秋玉米。每個人的身體都像上滿了發條,從早上忙到晚上。就連紅星小學也開始半耕半讀,每天只上半天課,下午所有師生都要參加勞動。

葉齡仙雖然也參加農忙,唱戲卻是一天都沒耽誤。不是她自律,實在是東山那位秦老師,管教得太嚴格了。

秦婵君奶奶應了一聲“老師”,卻像是舊時戲班裏,師父教徒弟那樣,用心指導葉齡仙。從喊嗓,到基本動作,到唱腔,再到戲詞,無一不教,無一不管。

秦奶奶一字一句教葉齡仙唱戲。每當行家開嗓,葉齡仙仿佛穿越到幾十年前的江湖戲臺,想象着當年鑼鼓一響、萬人空巷的場面,次次都看癡了。

除此之外,秦奶奶還布置了大量的作業。幾乎都是古裝的戲,葉齡仙不敢在家裏練,隔三岔五就要去一趟東山。

為了提高葉齡仙嗓音的準度和亮度,秦奶奶甚至讓她對着水缸、水管喊嗓。稍有懈怠,藤條教鞭就會招呼上。

葉齡仙從小習慣這些,明白教之深、責之切的道理,她沒喊過苦,也沒喊過累。

到了七月份,天氣最熱的時候,農忙終于過去,進入農閑。葉齡仙的唱功也突飛猛進,至少秦奶奶不再打她,也不再對她翻白眼了。

葉齡仙心裏高興,把秦婵君奶奶擅長的古裝戲,全都學了一遍。最後,她甚至拿着龍虎班的現代戲譜,去請教秦奶奶。

葉齡仙本以為,秦奶奶會非常反感現代戲,沒想到老人聽了幾段後,非但不抵觸,還認真表達了自己的見解,幫葉齡仙修改、潤色戲詞。

“秦老師,您太厲害了,真是大家風範!如果我把您改過的戲,拿給龍虎班的師傅們看,他們一定也會佩服的!”葉齡仙激動地快要跳起來。

“咋咋呼呼,臺風不正,像什麽樣子!”秦奶奶又想拿藤條了。

這天結束的時候,秦奶奶突然正襟危坐,嚴肅地吩咐葉齡仙:“ 我改過的戲,你們随便用。但是,齡仙,你聽着,如果你認我這個老師,就不準在外人面前提我秦婵君一個字。否則以後,你別再來東山,我也不會再教你!”

“為什麽?”葉齡仙想不通,“秦老師,您戲唱得這麽好,過去一定還有很多戲迷,在盼着想聽您的戲。為什麽不能讓大家知道呢?”

秦婵君肩頭一震,看着鏡子中白發風霜、形容枯槁的自己,嘆了口氣,聲音幾不可聞,“昔日繁華,不過大夢一場……”

最終,她沒再說什麽,擺擺手,讓葉齡仙下山了。

回去的路上,葉齡仙滿腹心事。但她還沒到家,就被王支書請到了大隊辦,說是大隊來了一位貴人。

“馬師傅?您怎麽來了?”

葉齡仙看到馬金水,又驚又喜。

“叫什麽馬師傅,這可是咱紅豐公社文化宣傳隊的隊長!別拿隊長不當幹部。”畢竟是上級派過來的,王支書接待他們時,那叫一個客氣。

葉齡仙沒這方面的毛病,幹脆直接問,“難道咱們龍虎班,又開始搭臺唱戲了?”

馬金水微笑着點點頭:“是啊,其它大隊的農忙也都過去了,終于有時間搭班了。咱們這次宣傳的主題是‘慶豐收’。公社排了場新戲,正式演出定在上旬,需要各位師傅提前三、五天在人民劇場集合,統一排練。當然,排練這幾天公社會給大夥發補助,就是不知道,小葉師傅你這邊,有沒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葉知青參加公社的戲班,為我們老樹灣大隊争光,這是大好事兒,還能有啥問題?”王知書搶着回答。

葉齡仙:“……”那啥拍得過于明顯了支書。

馬金水也擦了把汗,這就是他打着公社的旗號,親自去各個大隊要人的原因。他這個宣傳隊長,并沒有什麽實權,每年能把戲班組好,就謝天謝地了。

排戲唱戲還有補助,葉齡仙就更加願意去了。

可她又感到為難,提前去公社排戲,相當于去外地出差,排戲加演出,至少要去一個星期。

她和程殊墨自從結婚後,從來沒有分開得這麽久過。

晚上,葉齡仙回到家裏,程殊墨已經做好了馍菜湯三件套。

他拉葉齡仙去洗手,掰開她的手心,上面幹幹淨淨,不禁欣慰道,“不錯,看來你今天沒有挨藤條。”

葉齡仙瞪他:“什麽話,你還盼着我挨打呀?”

玩笑只輕松了一時。吃飯的時候,葉齡仙搶着幹活,給程殊墨的飯盛得又稠又滿,還還把最大塊的雞蛋、臘肉都夾給他,她最後甚至還搶着洗碗。

洗碗池邊,程殊墨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說吧,仙女兒同志,今天,你又幹了什麽……對不起我的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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