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官婢第 56 章 保你不死
紅腰沒想到自己會再次過上颠沛流離的生活,南小姐堅定地要她逃走,可是紅腰卻不知道自己能上哪兒去。
她不可能憑着兩條腿走出燕國,遲早也還是要被抓住。沒有九王和白面車夫,她似乎便是這樣了無着落。
從前她是婢女,她的目的只是伺候好主子。日複一日,縱使這樣一輩子,那也是婢女本分。
但現在她跟着九王只是幾個月而已,就已經喪失了這種立身之本。
紅腰看着前方的枯木,大燕這個國家好像從頭到尾都沉浸着死氣,連樹葉都發黃發枯,
不知道南小姐怎麽樣了,她想。
前方樹叢影動,白面車夫的身影從其間飛速掠出,停在了紅腰的面前。
紅腰仰頭看着他,她最近已是多次覺得車夫這張冷冰冰的面孔感到親切,這不知道是不是個好兆頭。
白面車夫給紅腰帶來了一句話:“王爺說了,讓你獨善其身,他會想辦法保你不死。”
獨善其身,保你不死。
紅腰仰望着白面車夫,久久才反應過來:“王爺說,……會保我不死?”
這句話真的是太讓紅腰意外了。
而白面車夫今天似乎都對紅腰有了耐心,重複了一遍:“王爺說了。”
紅腰心裏微微有一陣麻暖,她低下了頭,說道:“南小姐已經回到南家了,三天後,燕王一定會派人去找南府的麻煩。”
白面車夫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王爺讓你獨善其身,你就獨善其身。”
九王的話哪有質疑的權力,紅腰點點頭。
南府中,南夫人提着裙子走到了老夫人的房間,還回頭很小心地看了看,才推開一扇門進去。
南家的老夫人德高望重,當年,是武帝的身邊人。這是南府人人都閉口不言的秘密,曾經的榮耀,已是今日的毒藥。
南老夫人滿頭花甲,臉上神情卻還威嚴,跪在那裏念經。南夫人一進來,就按例遣散了房中的所有下人,獨獨留着她和老夫人,更是派了兩個信得過的,把手在了門外,誰也不許進來。
“母親,”南夫人軟軟地跪了下來,她嫁到南家以後,一向把南老夫人視作親母,這聲母親叫的自是心甘情願,“荊兒回來了。”
南老夫人本來行動不便,硬是走過去,扶起了南夫人:“你身子不好,說了不用在我這裏跪。”
南夫人含着淚,和南老夫人一起坐在了床榻邊,南夫人低頭垂淚:“荊兒這一次似乎是什麽都想的透了,想她作為南氏女兒,卻從來沒有享受過任何南氏的尊榮,十幾年來屢經困苦,九死一生之後,想不到卻是這般大徹大悟。”
南老夫人眼睑微垂:“生不逢時,便是荊兒這一般。倘若在那個錦世時候,荊兒早已豔冠帝京,成為天下男子争相逐鹿的寵兒。”
南老夫人是經歷過那個時代的,此時娓娓道來,語意自是叫人動容。
南夫人忍了再忍,終是說道:“母親,今日來兒媳便是想對您說,此時将那個東西拿出來吧!”
南夫人這樣穩重的人,在提到要拿出那個東西時,尚且感到微微失聲。南老夫人撚着佛珠,手指不禁抖了抖:“不,丫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嫁進門多年,南老夫人依然保持着對南夫人的稱呼,丫頭。
南夫人眼中含淚:“母親,再也沒有更好的時候了,荊兒說了,之前我們派去的那個叫做紅腰的婢子,不知因何得罪了燕王,燕王下令一個月內必須處死,也就是要将劉家長公子的命案,做一個了解。只要紅腰命不保夕,南家也就是到時候了!”
南老夫人緊緊握着佛珠,眉目間有深深的溝壑:“你不明白,那東西,那東西比我南氏全族的人命都要重要,就是我南氏死絕,也絕對不能用上那個東西!”
南夫人淚流滿面,她早已知道今番請求會讓南老夫人更加痛苦,可是她也是個母親,在看到南小姐回來的那一刻,她就生出了無論如何想要保住南小姐的決心。
她當着南小姐的面,表現的萬事皆空,可是,終究不忍這個親生骨血随着自己離去。
所以今天悄悄地求到了南老夫人跟前。盼望南家早已收藏的這件東西,能夠讓南氏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南老夫人緊緊握住南夫人的手,手上的佛珠便咯在南夫人的皮肉上,“丫頭,你聽我說,即便拿出了那件東西,不僅幫不到南氏,還會讓南氏向死亡走的更近!”
南老夫人的話一向不是危言聳聽,南夫人手腕冰涼,那東西的危險性她從來都知道,拿出來要麽安人心,要麽亂向起,可是心裏總有一線希望,希望能幫南家度過此劫。
南老夫人這樣說,南夫人自是不會再多求,默默擦掉了臉上的淚,便輕笑道:“既是如此,便是沒什麽放不下的了。這兩天好好陪着荊兒,她受了這麽多年苦,難得想開了,這兩日,想必是她最順心的日子。”
南老夫人也深覺有道理,人心其實就是套着枷鎖,若南小姐和南夫人都萬年皆空,自是也能将自己從苦海中解脫出來。
南老夫人費力站起身,說道:“走,我陪你一起去看看荊兒。”
南小姐即便這一生再凄苦,她也有個極為疼愛她的母親和祖母。南老夫人是個願意将心都換給自己孫女的人,但凡有一線可能,她會比南夫人更希望讓南小姐繼續活着。
兩人還沒走出門外,就見昏暗的室內,忽然多出了一道身影,這身影就好像是一眨眼功夫,就出現在了那,簡直鬼魅的不能形容。
南老夫人和南夫人都不是尋常女子,竟然沒有驚叫出聲,尤其是南老夫人,穩穩拉着南夫人的手,似乎在安撫南夫人的心。
白面車夫都做好了出手堵住兩人口的打算,結果兩個婦人一個也沒尖叫,倒叫他的手擡了一般,又放了下去。頓頓道:“南老夫人。”
南老夫人聽見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更是沉聲問道:“閣下何人?”
南夫人雖然沒有出聲,此時卻緊緊抓着南老夫人,她眼中淚幾乎垂下,難道這麽快,此人是燕王派來的殺手?
白面車夫掃了南夫人一眼,淡淡道:“我是替九王傳話的。”
一瞬間,南夫人感覺南老夫人握着自己的手松開了,她轉頭瞥了一眼,發現南老夫人的身子竟似在微微顫抖,“你說什麽,九王爺?”
白面車夫盯着南老夫人的面龐,他發現九王說的沒錯,南家的這位老夫人,是心裏什麽都知道的。
他于是便不再顧慮,說道:“九王問,老夫人可是想要拿出那樣東西?”
此話一出,南老夫人和南夫人都齊齊變色,不同的是,南老夫人滿臉激動之色,竟然蹒跚地向前走了兩步,直直地盯着白面車夫:“你,你果真是王爺的身邊人?”
白面車夫淡淡道:“在下車夫。”
沒有名字,只是九王殿下的一個車夫。
南老夫人身形微微一跌,吓得南夫人趕緊扶住,還好南老夫人只是哽咽:“王爺讓你帶了什麽話?”
白面車夫說道:“王爺說那東西如果現世,南家的人便一個也活不成。所以告訴老夫人,最好還是讓那東西繼續在它該在的地方吧。”
南老夫人靠在南夫人的身上,聲音哀傷:“老身從來沒有想過要拿出那東西,哪怕我南家不在了。”
白面車夫多看了南老夫人一眼,想起九王說這位老夫人當年曾是将門虎女,巾帼且勝須眉,他這時候從南老夫人的态度才明白,就算年老了巾帼依然是巾帼。
白面車夫便點點頭,說道:“如此便好,王爺說老夫人若依然有心保南家人的性命,這個時候最好就向南逃了,現在唯有南方是燕王的手伸不進的地方,所以逃到那裏,才能有一線生機。”
南老夫人面色早已随着這番話變化,南方,是和陳國接壤的土地,現在大燕上下都在傳,兩國即将要交兵打仗,似乎是燕王想從陳王手中奪回什麽東西,兩國都已經在南方布置了重兵,現在南方正是最亂最亂的時候。
南老夫人吐了一口氣,她的聲音裏仿佛是烏雲散開了,“車夫,謝謝你替王爺傳來這些話,告訴王爺,老身多謝他提點,現在知道怎麽做了。”
白面車夫原本就只是帶話,南老夫人又這般善解人意,自然不需要多費唇舌。
于是車夫象征性地擡手對南老夫人行了個禮,便打算離去了。
這時候,頭頂的飄簾被風吹起,有一道天光從瓦礫之間落下,照在白面車夫的臉上。
冰涼無表情。
南夫人忽然身形搖晃,這次換南老夫人詫異:“丫頭……”以為南夫人身子不适。
可是南夫人眼中全是淚水,看着白面車夫,口中是喃喃:“荀郎?你真的還活着?”
白面車夫眸子裏仿佛劃過流光,除此之外,他的臉還是冷冰冰的沒有一絲變化,連表情都沒有:“夫人認錯人了。”
只見天光一閃而滅,面前的人已經再次不見了,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可是南夫人卻癱坐在地上,眼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