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第 32 章 第十一年
年前最後一天下午六點,委托工作室長達八個小時的總結大會進入尾聲,檔案員滿頭大汗伏在桌上按日期歸整825份委托檔案,熱得不行了就開窗捧一抔雪花塞自己脖子裏降溫。
今年所接委托完成率達99%,程謂提前在帕爾納酒店訂了大包間供員工聚餐,飯後休閑區的所有消費劃公司賬上。
打雜人嗚啦自告奮勇為大家規劃行程,一個omega從背後撲來挂到他脖子上:“嗚嗚,幫我預約那個最搶手的推拿技師,好多天沒去揉屁股了,癢。”
“喲,公款私用呢。”嗚啦捧着記事本記下了。
檀宥正式入職沒幾天,跟大家不算很熟,旁聽一整天的總結大會也沒發過言,落在最末尾溫吞地挪出會議室,思索着要不要參加聚會。
肩頭一緊,他被高挑的alpha摟住了肩膀,檀宥赧然回頭,聞到了清甜的香草冰淇淋信息素。
“你好香,”龔書文低頭在他頸間嗅了嗅,“等下吃飯要坐我隔壁嗎?”
檀宥怕癢地縮了縮脖子:“好。”
“啊,那說好了。”龔書文解下腦後的發圈套在檀宥手腕,垂下的柔順長發撩過了檀宥的臉蛋,帶着股清新的洗發水香,“我上個廁所,你別中途跑了。”
員工三三兩兩離開工作室,程謂還坐在會議室裏敲鍵盤,登上投融界網站查看投資者排行榜,找了個同行好友代替自己出席兩天後的頒獎典禮,代表最佳投資人榮譽的獎杯他家裏就擺了六七座,多一個少一個沒什麽。
邢嚣拎着車匙探進頭來,問他要不要一道出發,程謂搖頭,合上筆電塞進公文包:“我就不去了。”
“搞什麽啊,”邢嚣順手幫他關電閘,“特殊日子想跟小野狗一起過?帶上他呗,老板帶家屬有人敢說一句不是嗎。”
“沒他事兒,是我自己還有活兒忙。”程謂提着公文包帶上會議室門,“行了,你們玩得盡興,有我在他們放不開。”
程謂到辦公室收拾了點東西,幹坐在窗邊盯着外面的雪景神游了一會兒,游到自己六七歲的時候。
那時小,也不太懂各個性別等級所能決定的社會地位,只知道自己從醫療所出院後,家人對他的偏見就更大了,不讓他随同大哥讀貴族學校,過年走親戚也把他禁足在房間裏見不得人,他挺讨厭過年的。
強勁的機車聲浪切斷他的回憶,公路盡頭駛來一臺橙黑色的摩托,仿佛一頭氣勢洶洶闖入潔白雪地的黑獅,明黃的車頭燈像淩厲的視線在半空掃了道強光。摩托在工作室樓底停下,車主一條長腿穩穩地支在地上,靴底半陷進雪地裏。
那人推起頭盔護鏡,朝路燈下撒尿的野狗吹了聲口哨,野狗不鳥他,他自讨沒趣,摸了手機解開鎖屏。
沒過幾秒鐘程謂的手機貼着大腿振動起來,他現在對手機振動特別敏感,全怪薛尋野玩心重,用振動的手機裹上塗滿水溶性潤滑的保鮮膜像刷卡那樣在他身上的某個卡槽位劃拉,他不樂意,薛尋野就給他看自己手機裏的私密相冊,那裏面都是他事後不着寸縷入睡的照片。
想不通一個小屁孩兒腦子裏怎麽裝那麽多黃色廢料,薛尋野說這能叫多嗎,等你空下來了我讓你知道什麽叫世面。
他沒讓手機振太久,直接掏出來摁掉,順便拉起窗簾拎包下樓。
薛尋野給他發消息,說幫他叫了好吃的外賣,趕緊到樓下取。程謂瞥一眼将手機丢進兜裏,解開繞在牆壁拉環上的牽引繩,為小德牧戴好口籠後把狗崽子包進自己的大衣裏,迎風推開工作室大門。
小德牧一吠,路燈下的野狗就夾着尾巴逃遠了,車上的那位還悠游自在地伏在車頭用嫌棄的眼神打量他大衣裏冒出來的狗頭:“你要把它帶回家?”
程謂:“家裏的狗籠子修一修還是能用的。”
好好的鐵籠子上周末下午被震掉了鐵門。
薛尋野愣眼:“這,我上哪睡啊。”
程謂忽視他遞來的頭盔,按了按車匙抱着小德牧走向停車場那臺亮了下車燈的白色飛馳:“倉庫有大紙箱,你鋪個電熱毯将就一晚。”
伸出的手受了冷落,薛尋野黯神,翻了翻兜撚出顆子彈精準投向飛馳的前輪,一聲炸響後,輪胎幹癟地癱在雪地裏。
程謂:“……”
Diadem:“……”
緊接着,一絲帶有侵略性的細風擦過程謂的左腿褲管,又一枚子彈急速沖進車子的右後輪,轎車以肉眼難辨的幅度往一側微傾。
薛尋野朝回身望向他的程謂做無辜狀:“啊,車子開不了了。”
程謂:“……你幼不幼稚。”
“野蠻人的浪漫怎麽能叫幼稚呢,”薛尋野拍掉後座墊子的雪花,“上車嘛,別的omega下班都有alpha接,我也想接你。”
小德牧對薛尋野的機車好像很感興趣,直想從程謂的大衣裏鑽出來撲過去,程謂無奈按住它,收起車匙返回去。
抱着狗崽子騰不出手,程謂任由薛尋野幫他戴上頭盔,不知是不是烈焰信息素的緣故,alpha雙手的溫度總是比他的體溫高,程謂被對方多手地捧了捧臉頰,動作跟那天邢嚣捂自家omega時一模一樣。
程謂心髒一抽,悄悄捏了把小德牧的尾巴,狗崽子懂主人的意思,馬上嗷嗷叫着要用戴着口籠的嘴巴拱開薛尋野的手,反被後者反應神速地撓了下颚:“啧,這狗崽子,等下半路就把它扔了。”
這種機車有個缺點,後座狹窄,不抱緊很容易被甩下車。
起初程謂只攥住薛尋野腰側的衣服,但頭一回坐摩托的小德牧看什麽都新鮮,一直在他懷裏拱來拱去,亂動的爪子先是踩了他的胯部,程謂沒吱聲,後來它又踩了薛尋野的屁股,薛尋野從後視鏡看了眼身後的omega:“寶貝兒,你揩油呢?”
自從重逢後做過第一次,他就不再滿足于喊一個生疏的尊稱。
程謂逼過他改口,他就喊學長、哥哥、老婆,哪一個都讓程謂皺眉頭,最後還是喊回了庸俗又甜蜜的寶貝兒。
“怎麽換車子了。”程謂撫着小德牧的後背,另一只手穿過薛尋野的身側撐在油箱上,結果被薛尋野狡黠地抓着手腕按上了對方的腹前。
“這輛是十年前買的車子,性能和顏值都一般,我就很少開,但是家裏那臺H2R沒有兩座,除非你變成了小孩兒趴我胸前,不然載不了你。”薛尋野拐了沒有交警的捷徑加速劈彎,感覺到程謂一瞬間抓緊他的衣服,他悶聲一笑,“你平時只關注轎車,不了解兩輪的吧,這個叫小火神,英文名Vul,嗯……就是你平常咬我最緊時最愛叫的那個名兒,現在你就騎在Vul上面。”
先入為主的原因,程謂聽到這個名字腦海裏最先浮現的是薛尋野的臉,自打他的身體容納了薛尋野,夢裏的Vul就完全和薛尋野合二為一,他清醒時被薛尋野侵占,夢境中也沒被對方放過。
程謂狠狠掐了把開着無聊玩笑的alpha,然而只掐到了結實的腹肌,這個alpha一點都不好欺負。
深冬入夜早,機車七拐八彎滑出曲折的胡同口時,天空已經被蓋上了黑色幕布,人們像活在宇宙制作的棺材裏,非要用光色裝點适合沉眠的長夜,畢竟鮮少有人認為白日就已經活夠了。
“帶我來這裏幹什麽?”程謂摘下頭盔,将半路睡着的小德牧往肩上推了推。
十年來他去哪個地方都必定繞開所有能經過東口市第二中學門口的路,二中在一定程度上是他噩夢的源頭,十五六歲的孩子在這個年紀陸續分化,有人上課釣魚腦門磕上課本時驟然分化,有人在運動會比賽時防不勝防分化,形式五花八門。
對比起大家的分化趣聞,程謂的經歷普通得不值一提。
他在生物課學到遺傳規律時反複計算自己能分化成alpha的概率,他生物成績次次滿分,所以對自己計算出90%的結果勝券在握,甚至已經做好了家人對他刮目相看的準備。
可在某個失眠的夜晚,他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聽着舍友的呼嚕聲和磨牙聲,他難過地分化成了一個低等級的omega。
在更早的年代,有地位的omega組織者已經發起了不下十次的平權運動,omega不再以“生育機器”的功能活在地球上,他們有獨立活動能力,不需要依附于alpha也能變強大。
可腐朽的傳統思想仍舊根深蒂固地存在某些人的腦中,程謂自小被家人灌輸着等級觀念,只想像他的大哥一樣分化成優秀的alpha,得到他家人哪怕一個從未投向過他的眼神認可,體驗一下被寵愛的感覺。
當然現在的他已經不在意曾經渴求的東西。
懷裏一空,小德牧被薛尋野抱了去,繼而他的左手被薛尋野牽住,alpha的力氣大,他平穩握起任何重型槍械的手使不上丁點甩開對方的勁兒。
雪停了,他手背的碎雪被烈焰alpha的指腹一觸即融,路燈拉長兩人修長的身影,左側的影子低頭碰了碰他影子的耳朵:“這是我等你的第十一年,我迫不及待讓你記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