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怎麽養第 7 章
方有弈将埋在放滿水的洗手盆裏的臉擡起來,長長呼了一口氣,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确認自身情況緩和下來,才打開沖涼房的門走出去,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什麽也沒說就奪門而出。
聽到腳步聲的安子俞緩緩擡起頭,看向門外,抱緊了膝蓋,失落地低下頭。
腦子簡直亂成一團,他擡起手摸着剛剛被吮的脖頸,腦海裏回想着方有弈染着欲色的雙眸,心裏真的有些害怕。
他本想着,反正都是男人,不就嘴唇一碰的事嗎,頂多當被狗啃了。
可是現在,答應人的是他,拒絕人的也是他,怎麽到最後搞得好像自己被欺負得凄凄慘慘戚戚的樣子。
這個樣子,他自己也很讨厭。但他也還沒開放到這種上床了就幹的地步啊。
雖然說他發瘋的時候把人給那啥了,但那是他發瘋的時候,再者,在他的認知裏,這些事是要和愛人一起做的。
那他剛剛為什麽還要答應人家給人家親?
可是一想到他們都是一樣,會像養父母那樣丢下他,會像應琛那樣恨他,會像同學那樣排斥他,最後還是他一個人活着時,他就更加恐懼。
他将下半張臉埋在膝蓋之間,衣服的扣子也沒扣上。
方有弈回到卧室,手裏拿着一小包棉簽,見安子俞還蜷縮在床上,放輕腳步走過去,在他身前坐下。
感受到床往下陷的安子俞緩緩擡起頭,眼裏的光一閃而過。
那只溫暖的大手便晃過眼前,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淚。
“怎麽哭了?”方有弈湊近臉問道。
安子俞什麽也沒說,只是看了眼方有弈,又低下頭,看着他手裏的棉簽,左手的手指不自覺縮了縮。
方有弈拉過安子俞的左手,解開上面的繃帶,繃帶下那道略顯猙獰的傷口讓他眉頭一皺。
看着那道口子,方有弈嘆出一口氣,伸手拿過書桌上的藥膏,用棉簽沾了一坨,輕輕給安子俞塗上。
安子俞的手不自覺縮了下,方有弈加重了握着他手的力度,擡起眼瞥了他一下,問道:“痛嗎?”
安子俞搖了下頭。
“痛的話就喊出來。”
安子俞倔強地搖了下頭,方有弈收回視線不再說話,低下頭繼續幫他塗藥。
看着方有弈認真的神情,簡直不是說好看就可以形容出來的,五官看着就是剛剛好,輪廓的棱角不會太過鋒利,特別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就像夜空一樣。
安子俞看得失神,長那麽大還沒正兒八經地看過誰,還是個男人。
直到方有弈擡手将他額前的頭發盡數捋起,他才回過神來,身子差點往後倒去。
沾着冰涼藥膏的棉簽戳着腦門,安子俞不舒适地皺了皺眉頭。
“怎麽撞的時候不覺得疼?”方有弈放下手,盯着他的嘴角,霎時冷着一張臉,問,“誰打的?”
“撞的。”安子俞低低道。
兩人沉默了片刻,周遭空氣也安靜了下來。
安子俞在方有弈的注視下轉過身去,直接下床準備開逃。
這種小孩子開逃行為讓方大總裁鄙視了一眼,方大總裁伸出手直接将人攔腰撈了回來,摁在大腿上,兩人高度差不多平齊。
安子俞微呼出聲,掰着腰間的雙手試着掙紮了兩下,一丁點用都沒有,剛想轉頭抗議,卻聽到耳邊略帶感傷的話語。
“很久很久之前,我們就認識的,可能你忘記了,畢竟你那時還小,可是我記得很清楚。可後來……對不起,我不該丢下你的。”
安子俞一怔,掰着腰間雙手的動作停了下來,木木地看着地板。
“我希望你信任我,我希望你可以什麽都對我說。”方有弈在他耳邊道,“過去的,現在的,将來的,無論什麽。”
安子俞的眼裏不知何時蒙上一層水霧,心底那堵牆仿佛在一點點崩塌。他不知為什麽像現在這樣坐在方有弈腿上時,會讓他感覺很熟悉,像是很早之前經常這樣坐着。
“我不會丢下你,更不會讓你死。”方有弈語氣無比認真且嚴肅道,“如果你丢下我,找遍全世界我也會找到你,如果你偷偷死了,我也會陪着你去鬼門關走一遭。”
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巨大的石頭,一塊又一塊砸向心裏那堵厚厚的牆。
他心跳得飛快,又滿心疑惑,疑惑為什麽方有弈對他一個孤兒那麽上心,會對他百般包容,沒等他疑惑完,方有弈便告訴了他答案。
“我喜歡你。”方有弈的下巴擱着他的肩膀,“好早就想和你說,不是那種單純的喜歡,是想和你在一起守護你的那種喜歡,是愛,我愛你的愛。”
安子俞只覺腦袋轟的一聲,身心猛地一顫,只覺胸口很痛,痛到快要窒息的感覺。
這一刻,他想起了他的過去。
他是在天使孤兒院長大的孤兒,卑賤如草,不敢去貪圖愛這種東西,但是他又會毫不保留地付出自己的愛,因為他認為真心對待別人,別人也會真心待他。
猶記得他被人收養的時候,他那時候的心情是驚喜的,也是惶恐的,他害怕被收養他的家庭讨厭,所以做什麽事都很小心。
但是當他來到這座溫馨的房子時,在感受到養父母的愛時,他開始一點點卸下所有防備,與養父母生活。
那時候感受到愛的他是多麽的茫然無措,就像一個一直看着別人吃糖的孩子突然有了一顆糖。
可是糖還是會吃完的。
他們都說是他害死了養父母,應琛恨死了他,養父母的學生也恨死了他,周圍的人都容不下他,獨獨發小會對他說“不是你的錯”,說“沒事,以後我陪着你”……
當一個認識了不到兩天的人說喜歡他,還是個男人時,那種感覺真的讓他覺得很荒謬,也很心痛,很不真實。
雖然他說他們好早好早就認識了,雖然他也說好早就喜歡了,可是他心知這個男人是何等優秀,卑微的他不配擁有。
他被人讨厭了好久恨了好久,他這樣不好的人被人說喜歡,真的讓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也很掙紮,他害死了養父母,他們屍骨未寒,而他卻在享受別人的喜歡。
他的心裏很煎熬,很焦慮,他恨不得立馬撒腿就跑,跑回他原本那個冰冷的世界。
方有弈并不打算放過他,而是将他的身子轉了過來,幫他擦着眼淚,笑道:“怎麽又哭了?”
安子俞的眼淚止都止不住,聲音斷斷續續道:“不、我、對……”
“不要拒絕,”方有弈的額頭輕輕抵着他的太陽穴,道,“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我、我是男的!”
方有弈笑了笑,再一次鄭重道:“我喜歡你,和你是男的女的沒有關系。”
見方有弈那麽堅定,安子俞心底焦急,又不知說什麽才能讓他打退堂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麽好的勸退理由,只道:“現在、我們才認識了不到兩天!”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嗎?”方有弈笑了笑,親了親那雙淺褐色的眼睛,道,“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認識你。”
“不、不是!”安子俞心裏十分焦慮不安,抱着發熱的腦袋語無倫次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不好,一點都不好!好多人都讨厭我,恨我,你也應該讨厭我,恨我才是,而不是、而不是……”
方有弈皺眉攬着他,揪着他不放,逼問道:“而不是什麽?”
“而不是,喜歡我……”話音剛落,安子俞抱着腦袋的雙手無力落下,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掉。
他活在別人的憎恨裏太久了,突然有人給他一點點溫暖,都會讓他害怕到想逃。
可是現在不管他怎麽想逃,也逃不了了。
“對,我喜歡你。”方有弈在他耳邊說,“你知道的。”
感覺所有的情感在這一瞬間崩潰,安子俞趴在方有弈的肩膀上,在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的肩膀上哭出聲。
曾經的他也想要好好哭一場,可看着養父母的遺照看了半天也掉不出一滴眼淚。
只覺得很痛苦,那種讓他感到窒息的痛苦,窩在心裏無法發洩,時間久了,只剩下麻木,麻木到很多次用小刀劃傷自己也不覺得疼痛。
而現在,感覺所有的抵抗在方有弈面前簡直不堪一擊,他潰不成軍,接下來方有弈說什麽話,他都聽不進去了。
他不想再去顧應琛恨他,不想顧養父母的學生恨他,排斥他,只想好好哭一次,哭好久好久,将養父母離去那天到今日的所有的壓抑、不甘、痛苦和絕望都發洩出來,将旁人對他的所有看法都丢到九霄雲外。
他摟着方有弈的脖子,眼淚浸濕了半個肩膀,方有弈輕輕拍着他的背,輕聲說:“我會陪着你,所以,信我。”
低沉沙啞的嗓音落入耳中,安子俞哭得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