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1 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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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01

大乾七十八年,天祯二十一年,皇帝病危。

“廠公。”

身着亮紅袍飛魚服的男子在穆晏華跟前跪下:“都打發走了。”

穆晏華拎着手裏的奏折,興致缺缺:“今兒個上奏的又是大半讓立儲的。”

趙寶擡眼觑了下穆晏華的神情,飛速低下眸:“那廠公您是想立哪位?”

“……目前活着的,或多或少背後都有站了些人。”

穆晏華扯了下嘴角:“他們心思活絡,不夠乖,爺要挑個乖的。”

趙寶沒吭聲,穆晏華拿着奏折輕點着書案,思索了片刻:“我記着…宮裏還有一位十七吧?還活着嗎?”

趙寶忙道:“活着,只是他母族獲罪入獄,他也不受待見,皇帝不見得能點頭。”

“呵。”

穆晏華松了手,把折子往案上一丢:“他會答應的。”

趙寶遲疑了下。

穆晏華揚眉:“不會說話就把舌頭割了。”

趙寶:“…屬下只是在想皇帝已經病入膏肓了,廠公您沒必要髒手。”

“……想什麽呢。”穆晏華冷聲:“我說過不殺皇帝。只是你以為裏頭那老頭真是個傻的?”

他輕哂:“他是不得不傻,不得不昏庸,選他不寵愛的十七皇子,說不定正如了他的意。他遲遲不立儲,不就是不想自己寵愛的幾個兒子受他這窩囊苦麽。”

趙寶悟了:“那屬下這就去将十七皇子帶來。”

穆晏華嗯了聲,但恰巧裏屋又傳來老态龍鐘的病吟聲,穆晏華聽着煩,一攏身上有點松垮的黑底飛魚服就站起了身:“我親自去一趟吧,吵死了。”

他拿起官帽戴上,配好随手擱在案上的繡春刀:“他最好是明兒就死,早點閉嘴。”

趙寶低頭,不敢言語。

.

寧蘭時雖在宮中不受待見,但他對外界消息并非一無所知。

他知道自己沒見過幾面的父皇沉疴難起,也曉得自己的幾個哥哥現在日日夜夜在穆晏華跟前露臉,只求他能伸手扶他們上位。

但他從未想過會有人記起他,還是穆晏華。

穆晏華來的陣仗不大,帶了個趙寶就過來了,但兩身顏色不一的飛魚服,還是将把他從小養大的嬷嬷吓得臉都白了,跪倒在地顫抖不已。

寧蘭時走出來,垂眼沖穆晏華拱手彎腰行禮。

自明賢年起,東廠廠公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不做品級評定,賜黑底飛魚服,可在宮中配刀行走,即便是皇子都要向起行禮,道一聲廠公。

大乾以黑為尊,便是太子都只能用朱紅,而這天底下只有皇帝才能用黑。

但穆晏華的飛魚服,是皇帝親賜的黑底飛魚服,上頭類蟒的飛魚張牙舞爪,氣勢逼人。

而穆晏華……

寧蘭時知曉他的幾位兄長都喚他“義父”。

多麽可笑。

這位“義父”的年紀不比他們大多少,卻因他的義父是上一任東廠廠公夏士誠,而他的父皇親口喚夏士誠一聲亞父,喚穆晏華一聲賢弟,他們便要跟着喊他一聲“義父”。

寧蘭時低垂着眉眼:“廠公。”

穆晏華揚眉:“你倒是認得我。”

他從前在錦衣衛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至今還是習慣手掌壓着刀柄,摩挲着上頭的雕花,動作随意又透着股張揚的危險:“站過來些。”

寧蘭時便低着頭往光底下走了兩步。

他身形偏瘦,身上的衣衫是嬷嬷撿了別的皇子不要了的,給他改了改穿身上的,反正總比內務府送來的那些粗制料子好。

這身衣服是青黑色的,套在他身上其實有些老氣,卻也襯得他更白。

穆晏華微眯眼,瞧着人在光底下肌膚暈出來的光澤:“擡起頭來。”

寧蘭時緩緩揚起了腦袋。

他長得有七分像他母妃,那在當年可是名動京城的美人,靈動清冷的柳葉眼,無須施加螺黛便剛好了的秀眉,這張臉天生便帶着淡淡的孤傲,尤其他又有屬于男子該有的英氣,便像是一件雕刻得剛好的白玉珍品,剎那間就能讓人迷了眼。

穆晏華還是頭一次瞧見這麽好看的人。

寧蘭時也是第一次見穆晏華。

他聽嬷嬷說過很多這人的事跡,對其的印象就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沒想到單論長相來說……

像是話本裏提的吸人精氣的豔丨鬼。

穆晏華自小就被淨身了,所以他生得很白,身上除烏黑的頭發外,再無別的體毛,那張臉濃艷又有幾分陰戾,像是一朵危險的食人花,讓人對上眼的剎那就脊骨發寒。

寧蘭時不由又低下了眼。

……不是說宦官都長不高麽,這人為何比他還高一大截?

穆晏華往前走了幾步,寧蘭時眼裏映入他的鞋靴。

明明寧蘭時才是天潢貴胄,穆晏華一個宦官行頭卻比他這個皇子要體面不知道多少,氣勢也更是像張牙舞爪的野獸,悄無聲息地就壓住了他,将他包裹。

寧蘭時不由要把頭低得更下,卻被穆晏華倏地一把扼住了下颌,被迫揚起了頭直視他。

寧蘭時本能地擡起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袖子束口的鹿皮上的刺繡有點硌手,寧蘭時擰起眉,感覺自己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對上了一雙阒黑的眼眸,也在裏面窺到了驚人的興味。

“他們都喚我義父,你卻叫我廠公。”

穆晏華咧嘴,露出森口白牙:“倒是意外的悅耳。”

他掐得他很痛。

寧蘭時用了點力,試圖讓他松手。

但對于穆晏華來說,這就跟貓撓似的:“你叫什麽名來着兒?”

寧蘭時的聲音從嘴裏擠出來:“寧、蘭時。”

穆晏華:“哪兩個字?”

“蘭花的蘭,”寧蘭時忍着不讓自己去抓他的手,免得這閻王發怒把他的手給砍了:“時辰的時。”

穆晏華若有所思了陣:“這名什麽意思?”

他是問趙寶的,趙寶啊了聲,不好意思地:“廠公,屬下也不知道。”

穆晏華嫌棄地看他一眼:“要你多讀幾本書,話聽狗肚子裏了是吧?”

他又看向寧蘭時,看着手底下的人被他掐得眼眶微紅,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亢奮,比他刑訊時還要讓人愉悅。

大抵是這人生得好看,哭起來也會很好看?

穆晏華勾勾唇:“什麽意思不重要。”

他松了點手上的力度:“十七殿下,臣今日來,只為問你一件事。”

“想要那把椅子嗎?”

“……?”

什麽?

寧蘭時的腦袋有一瞬是空白的。

這閹人在說什麽?

他對上穆晏華的眼睛,意識到穆晏華不是在說笑,幾乎沒有猶豫地:“…我不想。”

這倒是讓穆晏華意外了。

他挑挑眉,連一句為什麽都沒有問,直接松開了寧蘭時。

寧蘭時得以解脫,呼出口氣,剛要擡手揉一下自己的臉,就見穆晏華直接拔出了刀!

寧蘭時瞪大了眼睛,毫不猶豫地往前撲,拼盡全力沖到了穆晏華面前,把穆晏華的手推開了一寸,刀尖劃過了還跪在地上的嬷嬷的發簪,輕松削斷了那根木簪。

“你做什麽?!”

他撲在穆晏華的手臂上,雙手緊緊地攥着他的手臂,不允許他再動一下:“住手!”

趙寶心中一涼,默默後退了幾步,免得血把自己新衣服濺髒了。

但想象中的手起刀落并沒有出現。

穆晏華只是拎着手裏的刀,饒有興味地對上寧蘭時的憤怒。

他的眸光在身側人身上流轉,語調漫不經心地:“十七殿下知道咱家是什麽人嗎?”

他這會兒又不稱臣了。

寧蘭時知曉,這個“咱家”看着是自謙,但其實裏面全是傲氣。

但他不能松手:“廠公是…九千歲。”

大乾如今的東廠,如日中天,但廠公并不是和九千歲挂鈎。

穆晏華的九千歲,是因為他還是掌印太監。

——掌印太監,是前朝皇帝特為夏士誠設的一個職位,意思是他可以執掌玉玺,可以批奏折。也是他親口說的掌印太監便是九千歲。

就因為他喚夏士誠賢弟,當今皇帝才會喚夏士誠一聲亞父,又導致寧蘭時他們這一代得喊穆晏華義父。

“皇上萬歲,”穆晏華笑得粲然:“咱家是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十七殿下不是皇帝,憑什麽命令咱家呢?”

寧蘭時氣得微微發顫。

穆晏華看着他這樣子,卻笑得更深:“十七殿下,咱家再問你一次。”

他轉了轉手腕,刀尖貼上嬷嬷的脖子,另一只手卻覆上了寧蘭時的臉,粗粝的指腹微微摩挲過他臉上的紅印,動作顯得親昵暧丨昧:“這椅子,你要麽。”

寧蘭時閉了閉眼。

他無意涉局,無意陷入紛争,但是……嬷嬷于他而言,就像是他的生母。

“要。”

穆晏華滿意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也收起了刀。

寧蘭時正要彎腰去把嬷嬷扶起來,穆晏華又倏地撚起了他的下巴尖,指腹在他臉上蹭了蹭:“你這臉倒是比閹人的還嬌嫩。”

穆晏華舔了舔唇,黑黝黝的眸子流轉着他自己都未曾覺察的低丨俗欲望。

他松開寧蘭時,指尖卻又順着往下滑,抵在了寧蘭時的凸得明顯的喉結上。

這是他沒有的東西。

往日裏刑訊時見了,他總想給人毀了個幹淨,但落在寧蘭時身上,就覺得這玩意兒也長得挺可愛。

按一按還會滾動,怪好玩的。

寧蘭時生平從未被這般折辱,垂落在身側的手都攥緊成拳,偏偏又不能對他如何。

随後又見穆晏華驀然一笑,語氣悠然道:“臣可以把那把椅子給你,但臣想抱着你上去。”

在他背後的趙寶一頓,滿腦子都是:啊?????

跪在地上的嬷嬷不可思議地擡起了頭,直接拽住了寧蘭時的袍角:“殿下,您不要……”

“好。”

寧蘭時啞聲。

他答不答應的有區別嗎?

在如今的大乾,只要是九千歲想要的,就沒有他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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