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2 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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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02

聽得他應下,嬷嬷痛心疾首:“殿下!”

穆晏華扯了下唇,寧蘭時生怕他再動殺意,低首看向嬷嬷,搖了搖頭,眉眼裏有幾分決絕:“嬷嬷別勸了。”

再勸,他們誰都沒有好日子。

穆晏華知道他看明白了,不由輕撚着他的下颌:“倒是聰慧。”

寧蘭時深呼吸了口氣,垂着眉眼,輕聲與他道:“可否請廠公幫個忙?”

穆晏華揚眉:“還未即位稱帝就先使喚起我了?先說。”

寧蘭時記起他那些兄長就喜歡見他低聲哀求的模樣,于是便一比一照搬出來:“我想請廠公送嬷嬷出宮。”

他知道如何要讓穆晏華放心,也知道如何才能保全嬷嬷的性命,那就是把把柄送給穆晏華:“嬷嬷是跟着我母妃進宮的,她那時便有個女兒。”

話點到為止,剩下的,穆晏華自然知曉。

穆晏華稍稍眯眼。

比他想象得……還要聰敏。

看着倒是比那幾個順眼,但這般機靈,不一定好掌控。

他思忖了片刻,寧蘭時就在這幾息間緊張到冷汗浸濕了裏衣,繃緊了神經。

寧蘭時鼓起勇氣,仰頭看向穆晏華,忍着恥意繼續低聲哀求:“廠公若是應允,日後蘭時…任憑廠公掌控,絕不多言。”

穆晏華挑挑眉,眼底的興味又重新浮現出來,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寧蘭時,感覺自己像是見着了只貍貓,有趣得很。

明明不喜歡被人摸,卻要為了守護自己所珍惜在意的事物,強行克制着、還得敞開了肚皮叫人摸一摸。

“就算我不允,你也只能聽從我,不是麽?”

“……廠公可知,士可殺、不可辱?”

寧蘭時閉了閉眼,決定大膽賭一把:“嬷嬷于我,如親母一般,若是她不得安生,我又何必茍且偷生?”

趙寶在穆晏華後頭無聲輕嘶。

他們是知曉的,九千歲最惡威脅。

但也許是寧蘭時确實生得好看,穆晏華也常與他們說,長得好的人,在這世間總會多些便利。所以他才會給寧蘭時這樣的方便。

穆晏華不僅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好。”

他說:“臣會替殿下辦好這件事的。”

寧蘭時松了口氣,也是真心實意地後退了一步,拱手拜了拜穆晏華:“多謝廠公。”

宮人們除非出嫁,不然到死都是老死在宮中,而能得特權出嫁的宮人又有多少?

這深宮太危險,局勢太混亂,寧蘭時只願嬷嬷能出宮去,安心度日。

她前半生夠苦了,這後半生,就不要如此颠沛流離。

尤其穆晏華還道:“你放心,我會善待她。所以你,也別生出旁的心思。不然……”

他扯了下嘴角:“東廠的手段你應該聽過一二吧?”

寧蘭時當然聽過。

他雖被父皇遺忘在這宮中,但不是足不出戶、閉塞至極。

寧蘭時低着頭:“廠公放心。”

穆晏華滿意地招招手:“趙寶。”

趙寶忙上前:“廠公。”

穆晏華擡擡下巴:“你先守在這兒,哪個不長眼的敢毒害咱們未來的陛下,一律按刺殺天子處置。”

誅九族。

趙寶唰地一下就單膝跪下:“屬下領命。”

穆晏華沒有交代別的,只又看了眼寧蘭時,略有些嫌棄他身上的舊衣,但想想這人穿得如此,都這般風華,便更有興趣了。

他離開了這破落的宮院,趙寶也沒有要與寧蘭時行禮道些什麽的意思——從穆晏華坐上廠公的位置,接過掌印太監的職兒起,他們便知道一件事。

他們的主子只有穆晏華一個。

穆晏華沒發話,旁人便什麽都不是,最多客氣兩下。

寧蘭時也不在意他不把自己當皇子看,這麽多年來,他的地位連內務府的掌事太監都不如,他早已習慣。

他只伸手扶了淚流滿面的嬷嬷,扶着她進屋,再合上了屋門,才開口道:“嬷嬷,你別哭了。”

他給她倒了杯茶,輕聲:“你知道的,他是九千歲,是東廠廠公,外頭都說,他比夏士誠手段還要更狠,人也要多幾分瘋勁。皇上畏懼他勝過夏士誠……我又如何能說不呢?”

嬷嬷悲戚道:“早知今日我會成為你的軟肋,叫他拿捏住,我便早早一頭撞死算了!”

寧蘭時苦笑:“嬷嬷,就算沒有你,我若是想要活下去,也只能順從他。”

除非他一輩子都不會被穆晏華瞧見。

寧蘭時:“嬷嬷,你是知道的,我活得太難了…我舍不得就這樣死去。”

他握住嬷嬷的手,低聲道:“嬷嬷你也是。死是最容易的事,一條白绫、一瓶毒藥、一條河……可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沒有什麽比活着更珍貴的了。”

嬷嬷當然知道他的心思想法,她只是……

“唉。作孽啊。”

嬷嬷嘆道:“我看着你長大,同阿意越來越像,我便覺得這不太妙。”

阿意便是寧蘭時的母妃,當年的“玉妃”,她本名叫江解意。

寧蘭時微微搖頭:“嬷嬷,人要往前看的。”

他勾勾唇,還能安慰嬷嬷:“指不定我日後的日子還不錯呢?我都要當皇帝了,吃穿用度…穆晏華總不會苛刻我吧。”

嬷嬷知道他不想叫她難過,可寧蘭時越是如此,她就越是……

“好孩子、好孩子……”

嬷嬷只能眼含熱淚,努力去應承:“也是、也是……”

可怎麽能“也是”啊。

這麽好的孩子,日後得在那閹人手底下求生,在那閹人身下……

嬷嬷只恨自己沒有本事,不能一刀結果了那閹人。

.

穆晏華回養心殿前,還去太醫院把院使抓了一道去養心殿。

他真是提溜着人領子過去的,路上走了幾步,那院使就受不了,忙求着:“千歲、千歲、千歲。”

他示意:“您松松手,臣一把老骨頭了,您要臣去哪,說一聲…啊不,您若是不想說,叫臣跟上就行了。”

穆晏華松手,院使就松了口氣,加快了腳步跟上他。

穆晏華先進了藥房,示意他:“抓藥,讓躺着的那位能說話的藥。”

院使微頓,拱手道:“大人,陛下身子虧虛得厲害,若是下這一劑猛藥,怕是…再難吊住了。”

穆晏華嗯了聲:“他要立儲,話都說不出來,立個屁?”

院使早已習慣他的粗鄙,在心裏低嘆了口氣,應了是,便轉身去抓藥了。

每抓一份,他的手便會抖一下。

改朝換代,新帝上位……只會比現在這個更加不堪。

不是人的問題,而是從前朝皇帝偏信宦官至不聽谏言的那一刻,就錯了。

這個錯誤只會越來越深,直至民怨沸騰、大乾殁了……若是他能活着見到這一幕,也好。

到時候他定會親自下油鍋,為那些被他直接或間接害過的人贖罪。

院使熬好了藥,就端着藥湯跟穆晏華一并去了養心殿。

養心殿如今病氣濃得厲害,皇帝全靠湯藥吊着,穆晏華為了确保他不死,隔三岔五地還會給他送送內力護住他的心脈。

服侍的太監給皇帝喂下湯藥後,不過幾息間,他便有了說話的力氣:“賢、賢弟。”

穆晏華樣子都懶得裝了,直接坐在內侍搬來的椅子上,擡擡下巴:“太子,我選好了。”

他更是沒有避着任何人:“寧蘭時,排行十七,你還記得麽?”

皇帝回憶了片刻:“……他生母,玉妃、江氏罪人。”

穆晏華嗯了聲:“你可滿意?”

皇帝閉了閉眼,這時候他在想什麽,便只有他自己才知曉了:“滿意、滿意。”

但松了口氣的話語,也不難猜出,他為他喜歡的那幾個兒子沒被選中而感到慶幸。

皇帝動了動唇:“只是你為何…選他?”

穆晏華揚眉:“你那幾個兒子,小動作太多,我不喜歡。”

他勾起唇:“而那個十七,長得好看,我挺喜歡。”

皇帝已經沒了半點心氣,聽見他這般狎丨弄話語,也沒有半分被羞辱的感覺,他只是跟着憶起了記憶裏已經模糊了的玉妃模樣:“玉妃…他長得應當随他母親吧。玉妃,那是個頂頂的美人,可惜了、可惜了……”

他眼瞳已然有幾分渙散,穆晏華本能地擡擡手,無人知曉他這一瞬間是想要做什麽,但總而言之,他什麽都沒有做,只是靜靜地看了皇帝許久,最後突然問了句:“陛下,您真的有把臣當過您的弟弟麽?”

哪怕一瞬。

然而皇帝已然無法回答他。

摟着他的內侍探了探他的鼻息,沒有什麽悲戚的神色,也不敢有。

他只松開皇帝,将其放在了龍床上,随後沖穆晏華跪伏着低聲道:“千歲爺,陛下殁了。”

“……駕崩了。”

穆晏華糾正他,同時起身,最後看了眼皇帝,轉身離去。黑色的飛魚服在空中劃出道弧線,上頭的金色繡線隐隐閃出光澤,他步履懶散,語調也是:“一切規章按流程辦事,另外叫內務府今夜前就把東宮打掃備好。奏折也給我端過去。”

身後的、身前的一大批人齊齊跪拜在地:“是。”

他們先應,再高聲道:“陛下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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