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8 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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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08

好不容易能起身離開了,寧蘭時才注意到穆晏華的袍角有一處比較皺。

他微頓,默默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蟒袍,沒什麽問題。

……他先前攥的是穆晏華的衣服。

不是都說穆晏華龜毛事多,喜怒無常麽。

是沒有注意到,還是确實不在意?

寧蘭時不知道。

他們回了東宮,穆晏華叫人把折子送到東宮的書房裏,但沒讓他一塊,寧蘭時就乖乖地去往東宮書房別的地方。

小圓子也先到的書房複命:“廠公。”

小圓子跪着行禮,雙手捧着名單:“審出來了。”

穆晏華伸手接過,又看了眼他袖子上沾染的一點血跡:“換身衣服再去殿下身邊。”

小圓子眨巴了下眼,他在穆晏華跟前,只有趙寶和幾個心腹或者只有他和穆晏華時,膽子就大,也不客氣:“真要奴才在殿下身邊做事?”

穆晏華輕嗤:“你自己博出來的,還要問我一句?”

小圓子嘿嘿一笑:“總是在牢獄裏待着,奴才嫌無聊嘛。前些日子風濕膝蓋疼,這不太醫都說奴才就是在陰濕的地方待久了,該多曬曬太陽。”

穆晏華:“呵。”

膽子大點是大點,但小圓子也知道,自己這次行動算是沒同穆晏華報過,所以他跪着,也沒敢起來。

他不像趙寶那個木頭,他瞧得出來,廠公對殿下的感情不全是挑個傀儡牽根線擺弄,也不全是那種低俗的欲丨望,還有點別的。

……可能是因為殿下看着太幹淨了。

穆晏華展開名單看了眼:“你這字再不練練再練就難了。”

小圓子立馬道:“練,爹爹您說得對!奴才今兒起就奮筆疾書!”

“……”

穆晏華懶得跟他貧,視線落在“薛”上,扯了下嘴角,把名單折好收好:“證據呢。”

“有呢。”小圓子道:“錦衣衛那邊已經去拿了。”

穆晏華瞥他,小圓子眨眨眼,他那張娃娃臉,裝無辜可憐确實很适合,穆晏華嗤笑:“你們是真會找背鍋的人。”

“爹爹,您這話就不對了,奴才們都是為您辦事的,都是兄弟,錦衣衛武功高強,個個身強體壯,往那一站就頗有氣勢……”

“別貧了。”

穆晏華打斷他:“薛家那邊盯着些,吩咐下去,皇後我不見,薛相見,薛尚書……他要是說要見我,叫他把他那怎麽都填不飽的胃剖出來給我再來求見。”

小圓子低聲應是。

穆晏華也沒跟他說起,只展開了折子,跟他不在這兒跪着了似的,看起了奏折。

小圓子也沒怨言,就這麽跪着,他默默數着時間,約莫過了一刻鐘,穆晏華才開口:“你怎麽叫他對你另眼相待的?”

一刻鐘,嗯,氣不是很大。

小圓子松了口氣,又眨眨眼。

“就,表現得善良些?”小圓子道:“廠公您肯定也瞧出來了,殿下是這宮裏難得幹淨的人,他心軟偏偏又透徹,遇上和他一樣心軟的人,自然會親近些。”

他還把那只麻雀的事說了。

穆晏華聽過後,又是一聲嗤笑:“原先那只麻雀呢?”

小圓子毫不在意:“沒救活,所以奴才特意讓人抓了一大籮筐,挑了只最像的。”

他還補充:“廠公您吩咐的嘛,要好好哄着殿下。”

穆晏華嗯了聲,慢慢展開奏折:“研墨。”

小圓子唰地一下就站起來,湊到穆晏華旁側研墨。

穆晏華:“你待會還要回他身邊服侍,就不罰你別的了。但你的職責是什麽,知道麽?”

小圓子低頭,聲音也壓了下去,沒了嬉皮笑臉的輕佻:“奴才的命,先是您的,才再是殿下的。”

穆晏華瞥了眼硯臺:“去吧,叫趙寶進來,把吩咐你的最後一件事做好。”

小圓子應是,這才退出去。

穆晏華挑了支毛筆,卻沒有急着批閱。

他望着毛筆尖的彎彎,腦子裏還是寧蘭時在殿上說那話時的模樣。

确實很不同。

他相信寧蘭時定然聽過許多他的傳言,說他暴虐、狠戾、殘忍;說他傷天害理、毫無人性……不然也不會初見面就怕他怕成那樣。

可即便如此,寧蘭時還是能以中立的角度去看待他做的每一件事,在第一時間便冷靜分析想明白了所有。

本以為只是個恰好長得合他心意,讓他眼睛看着舒服的小野草,卻不想……有望長成蒼天大樹啊。

若是養養……

可養鷹的人,最容易被鷹反啄了眼。

.

小圓子回來後,寧蘭時也沒有別的什麽事。

穆晏華還是固定早中晚飯都同他一塊兒吃,甚至大多時候都是寧蘭時得等他一起,他雖是太子了,但奏折卻沒見着——內容沒見着,他就是瞧見搬進了書房裏,都是穆晏華批閱的。

寧蘭時也沒失落或是憤怒,答應穆晏華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好好當個傀儡皇帝。

如今宦官當道,他死了別的皇子上位,可能還不如他在這位置上,至少他不會為了讨好穆晏華去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而且東宮還有另外一個書房,用來存書的。

早就有人打掃過,還新添了不少書在裏頭。

只是……

“是廠公吩咐的。”

小圓子帶寧蘭時去的時候,就與寧蘭時說:“廠公說看您喜歡看書,怕您悶着無聊,讓您看看。”

他還說:“其實您想的話,也可以去禦花園裏走走,這會兒桂花和菊花開得都很好,香得很。就是得帶上東廠的公公們。”

小圓子演內務府的太監演得得心應手:“得确保安全。”

寧蘭時眼睫微動:“可以出去嗎?是廠公親口說的?”

小圓子低垂着腦袋:“是,廠公昨兒個還問奴才們怎麽這幾日您都沒出去。”

“……我看皇後娘娘來了好幾次。”

寧蘭時說:“廠公都不見她,我怕我出去被她堵了,不小心被套了話。”

小圓子怔了下,得虧是低着頭,才掩住了他的詫異:“您不用怕,廠公給您安排好人了的。”

寧蘭時說好:“明日吧。”

他抽出一本《山河志》,微垂了眼簾,讓人瞧不清他的神色:“今日也不早了。”

小圓子應聲,默默上前了些,替他掌燈。

于是晚膳時,穆晏華問了句:“你明日要出去玩?”

他這幾日心情不太好,寧蘭時看出來了,吃飯的時候沒幾句話,要麽就是手底下的人來報什麽,他吩咐一句話,眉眼是冷的,今日也是。

不過……這幾日他身上都沒帶着血氣味了,寧蘭時也不清楚,究竟是穆晏華沒去牢獄沾染上,還是他習慣了穆晏華身上的味道。

“嗯。”

寧蘭時并不意外他知道,也為此沒有任何的感覺:“想看看。”

他還不忘示弱:“我從前都沒有光明正大地去看過禦花園。”

他之前确實活得還不如一個太監、宮女。

嬷嬷不怎麽敢讓他随意出門,出去都得是深夜了,深夜時候的禦花園,靜悄悄的,還得躲着點,別被侍衛發現。

就怕陛下想起他來,要了他的命。

他不知道他母族到底犯了什麽錯,他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所以哪怕現在,他很清楚他真想知道的話,問穆晏華,穆晏華肯定也會說,可他不敢。

因為這個錯,他沒有了母親,也得不到父愛,甚至這十八年都猶如偷來般活着。

穆晏華倒沒攔着,只是說:“你出了東宮,難免會遇上些人,無論是誰,你都記着你是太子。”

他漫不經心地加了一筷子魚肉:“或許從前人為刀俎、你為魚肉,但現在肯定不是了。你才是那把刀,他們才是魚肉。”

寧蘭時抓着筷子的手緊了緊:“…好。”

從未有人與他說過這話,偏偏又是穆晏華。

穆晏華又吩咐了小圓子一句:“這兩日禦花園風大,帶件披風。”

他似笑非笑:“我養了這麽些天了,要是讓人着涼了……”

正好有機會把上次的事兒一起罰了。

小圓子心裏嘀咕您記仇還真是第一位,面上忙拱手應下:“是,奴才遵命。”

.

于是第二日上午寧蘭時起來後得知穆晏華出宮辦事了,午膳等他一塊兒的話得等到午時過半,故而幹脆就叫上小圓子出去走走。

小圓子挑了件厚一點的披風,寧蘭時身邊都是會武的,哪怕是婢女,武功也不差。

都是穆晏華親自挑、點名點出來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

“皇子裏就找得着這一個好拿捏的,死了你們能讓皇帝活過來生個小的給我放龍椅上?”

禦花園裏的風景,自然是頂頂好的。

這會兒桂花是最盛的時候,确實香得很。院裏的菊花也開得很漂亮。

小圓子見寧蘭時喜歡,還跟寧蘭時說:“可以叫人移兩盆放到您房中。”

寧蘭時撚着花瓣葉,輕輕搖頭:“它們在這兒,才是最美的。”

而不是拘在四四方方的小房間裏。

他們逛了會兒,寧蘭時就遇上了意料之中的人——十皇子殿下。

他們會來找他,也是正常的。

畢竟宮裏沒背景的就他一個,穆晏華對他總是會寬容些,畢竟剩下的幾位皇子……确實沒有他能放心用的。

再說,薛家許是還有什麽東西能遞到穆晏華跟前,叫穆晏華消消氣。

但穆晏華想要的可能更多?

具體發生了何事,寧蘭時不知道,他也只是憑借人物關系去猜了個大概。

寧蘭時膝蓋沒有軟一點,哪怕當年他曾跪在地上俯首拜過這人。

他看着十皇子沖他拱手彎腰:“太子殿下。”

大乾太子身份要高于皇子、親王,和皇子另當別論,故而寧蘭時不需要向他回禮,只淡淡一點頭就好。

十皇子直起腰,說話就又不一樣了,明明這是兩人第一次交談,他卻熟稔到好似兩人是同母所出:“先前見十七弟身體好像不太好,好幾次說想見你,義父也說你身體不好,不見。現在看着氣色還行,是好了?”

“…你要是有事,便直接說吧。”

寧蘭時連喊他一聲兄長都做不到,他神色冷淡:“若是無事,就此別過。”

十皇子笑容不變:“十七弟也是個直接人,那我就不繞彎子了。”

他又拱拱手:“我舅舅送進宮了一批又甜又多汁的香栾,在母後宮裏,正巧也到午膳了,這兒離母後宮中不遠,母後宮中有一個廚子做的香栾蝦仁味道一絕,不如一道去坐坐?”

寧蘭時搖頭:“不必了,我不愛吃香栾。再說我與廠公有約在先,我等廠公一道用膳。”

十皇子微訝:“這都要到午膳時間了,我聽說義父還在外頭辦事,還沒回宮……”

“我不知皇後娘娘找廠公是何事。”寧蘭時打斷了他的話:“但無論何事,廠公的态度便是我的态度,你和皇後娘娘,都沒有必要找我。”

他當然無論何事都會站在穆晏華身邊,因為他的救命稻草,只有穆晏華這一根。

他幫十皇子他們,他們會救他?

開什麽玩笑。

要是會,他在宮中這十八年為何活得如此小心?

十皇子微僵。

寧蘭時轉身帶着小圓子他們離去,走的時候,他還在想——

……忘了自稱本宮了。

他有點懊惱。

實在是沒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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