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10 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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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寧蘭時對上了一雙讓他靈魂都奓毛了的眼睛。

那是何等的晦澀危險,充滿了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拆骨入腹。

寧蘭時被嚇到,一時間也不敢去躲。

但好在在他瑟縮了下後,穆晏華就慢悠悠地松開了他。

……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确實是很有本事。

寧蘭時僵着坐好,耳朵通紅、臉色慘白的同時,也是深深意識到穆晏華的非比尋常。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方才穆晏華絕對情動了,可他一轉眼就能松開他,還不是如和尚動了心那般慌亂、避之若浼的慌亂,而是克制。

寧蘭時垂下眼簾,無聲地深吸了口氣,思緒漸漸沉着冷靜了下來。

他要像穆晏華那般,他也該學着如他一樣。

這些…穆晏華對他做的這些,他早在答應的那個夜晚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所以不該如此慌亂。

想要努力去試圖阻止更多他無法接受的本該是同愛人一塊兒做的事,還是可以繼續計劃的,但若是不行……那他應該好好利用。

從前他是被遺忘的那一個,是沒有機會的那一個。

可如今不同了。

而且穆晏華…他能夠感覺到。

穆晏華對他有些不一般。

不過短短幾息時間,寧蘭時便讓自己的心跳逐漸平緩了下來。

只是他無意識地微抿住唇時,腦子裏一時間還全是方才那一幕,以及……穆晏華唇上的觸感。

他這樣的人,唇也是軟的啊。

寧蘭時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時,又覺得自己真是好笑。

穆晏華在傳說中再如何如惡鬼般可怕,到底也還是人,身體構造除卻某些地方外同他都是一樣的,怎麽會不是軟的?

都是人啊。

穆晏華一定也有弱點。

“……這樣夠解氣麽?”

寧蘭時想着事時,又聽穆晏華慢聲問他,語調聽着慵懶又随意,還無端有幾分餍足:“你還想用別的法子再出出氣麽?”

寧蘭時眸色微動。

他低着頭,一時間不想去看穆晏華那張過于蠱人的臉:“廠公…還能做到什麽程度?”

“他背景大,現在殺不行。”

穆晏華輕唔了聲:“他很喜歡收集珍寶,府中有一個庫房全是他的心愛之物,臣叫人去燒了,給殿下出出氣?”

“……好浪費。”寧蘭時還是沒忍住,看向他:“他庫房裏的東西,肯定都很貴吧。”

穆晏華說确實:“那便搬到國庫裏吧。”

他支着下巴:“一天少一件,又抓不到賊人……”

穆晏華大抵是覺着這個法子更好,故而笑起來:“想想他會是何反應,就很期待呢。”

寧蘭時心道這招确實好損,但是:“他不會讓錦衣衛查嗎?”

錦衣衛如今隸屬東廠,若是錦衣衛“查不到”,說不定會被反将一軍,怪錦衣衛無用。

穆晏華揚眉,有點意外寧蘭時瞬間便想到了這上面,但又不是那麽詫異。

先前早朝,他便覺察到了寧蘭時對政事的敏銳……他或許真的适合做皇帝。

只是可惜了。

穆晏華:“他要是讓錦衣衛查,那就更好。”

他勾起嘴角:“有的是法子給他扣上通敵的罪名,治他個死罪。”

寧蘭時稍頓。

他低下眼,他知道自己該順着穆晏華應和,可他實在是難以開口。

和穆晏華相處的每一刻,不僅是他自己在提醒自己穆晏華并非好人,就連穆晏華也時刻在提醒他這件事。

叫他們之間注定只能泾渭分明。

穆晏華見他不說話,也不惱怒,眸中反而是閃過興味。

偷人珍寶填充國庫可以,僞造通敵證據治個死罪就不可以……為何二字不需要問出口,穆晏華也能明白。

他真覺得寧蘭時太過獨特。

不是他沒見過良善之人,事實上這一路走來,穆晏華也是見過好人的。

甚至是那種純粹的、一板一眼的好人,謹遵律法、謹遵聖人之道,像是老古板,最後的下場也很慘烈。

最初,寧蘭時拒絕皇位時,他以為寧蘭時也是這樣的人。

他拒絕,便是因為他不想做傀儡被任由擺布,做出壞事。

所以他試了一下。

他發現不是。

那樣純粹的良善之人,是不會被脅迫的。

被脅迫時,他們往往會選擇自戕,但寧蘭時選擇坐在這裏。

他看得出來,寧蘭時只是想活下去。

可他又不會那麽自私,不會為了活下去,什麽都可以做。

“…他想殺你,你卻不願意随意按個名頭殺了他?”

穆晏華真心覺得寧蘭時有趣。

寧蘭時小聲:“嬷嬷同我說過,狗咬了人,難道人要咬回去?那便不同狗一樣了麽。”

穆晏華擡眉:“我義父也同我說過類似的話,狗咬了人,人的确沒有必要咬回去,殺了狗烹了吃就是了,你要是再氣不過,便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剜下來,留着慢慢發洩。”

——這确實是夏士誠的原話。

穆晏華少時便跟了夏士誠,他學到的所有事物,都是夏士誠教他的。

不僅是這些道理,夏士誠還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就該如此。

寧蘭時沒說話。

他和穆晏華觀念不同,争辯不得。

好在這時趙寶來報:“廠公,午膳好了。”

穆晏華也沒有再談,只是讓人送進來時,還吩咐了趙寶去辦這事。

寧蘭時便知道,若是十皇子敢讓錦衣衛查,那通敵的罪名……逃不掉了。

.

皇後宮裏的那個廚子做的香栾蝦仁味道确實不錯,寧蘭時吃了好幾次,皇後也沒來要人走。

他估摸着是皇後怕這個廚子被穆晏華威逼利誘成了心腹,但他也覺着皇後他們好像有些低估穆晏華。

這宮裏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皆在穆晏華的眼皮子底下。

多這一個,也不差這一個。

天氣逐漸入了冬,寧蘭時也抱上了手爐。

這還是他第一次燒這麽精致的炭,屋裏也有地龍,很是舒坦,于是寧蘭時起來的時辰又往後推了半個時辰,穆晏華也從不說他。

……确實沒必要說他,他就是個傀儡太子,未來還是個傀儡皇帝。

就是第一次寧蘭時沒跟着一起上早朝,還是穆晏華下朝後到東宮等他用早膳時,被穆晏華調侃了句:“殿下,你現在更像我的後妃。”

他這話實在是大不敬,方方面面都是。

可寧蘭時除了低眼,旁的什麽也說不了。

到冬至那一日,寧蘭時也終于可以停了藥膳,穆晏華就與他說:“下午來書房。”

寧蘭時應了好。

于是下午寧蘭時到書房時,便見書案上擺放着一摞奏折。

穆晏華坐在椅子上,示意他過來:“把手爐放了。”

寧蘭時擱下手爐,見小圓子低着眉眼出去,不由微微抿唇。

上回……上回親了那一次後,穆晏華就沒有同他有過什麽親密的舉止了,他卻沒有一刻敢松懈。

好在他同穆晏華獨處的時刻并不多。

可如今……

寧蘭時緩緩朝穆晏華走去。

書案上還攤開着一本奏折,寧蘭時不小心掃了眼,就立馬別開了視線。

他不确定穆晏華允許不允許他看這些,畢竟這些東西從未往他跟前送。

現在入了冬,他若是沒起來,穆晏華也不會喊他起來早朝。

他問過小圓子,小圓子說穆晏華都是報他病了。

他在外的形象,要麽是個病痨子,要麽就是聰明人多想幾層,覺得他與穆晏華之間還有些不合,所以他被穆晏華軟禁起來了。

——畢竟徹底入冬後,寧蘭時就嫌冷,基本沒邁出過東宮,往日裏都泡在另一個書房看書,要麽就是睡覺、吃飯。

……以至于寧蘭時不确定,穆晏華是否還要再試探一二。

然後他就聽穆晏華說:“過來些,教你批奏折。”

寧蘭時一怔,微微擡眼,看着穆晏華:“…好。”

穆晏華坐在椅子上,他走到了穆晏華旁側,也徹底看清楚了桌子上攤着的奏折報得地方情況。

寧蘭時目力好,一目十行,字字不漏,一掃便看全了。

他還在想正事,穆晏華的目光就轉到了他身上,語意有點不明:“殿下要站着批閱?”

寧蘭時微愣,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那我再去搬一把椅子……”

穆晏華輕嘆了口氣,打斷了寧蘭時的話。

“你沒看過那些話本麽?”

“……什麽?”

穆晏華有點遺憾,但又起了些別的興致。

自己一手調出來的,豈不是更好。

于是他斷了要讓趙寶買點民間那些個話本的念頭,只伸手拉住了寧蘭時的手腕。

他微微用力,用了些巧勁,就将寧蘭時拽下,再用臂彎接了接。

寧蘭時猛然被扯,一驚,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側落在了穆晏華的腿上。

他渾身繃得僵直,手更是下意識地搭在了穆晏華擡起橫在他身前,徹底将他困在懷裏的手臂上,不自覺地發力,抓緊了穆晏華的臂彎。

穆晏華看着他如同受驚了的兔子,又被人提起了耳朵的模樣,惡劣地勾勾唇:“殿下不是怕冷麽?”

他攬着寧蘭時的腰,将人再往懷裏摁了摁:“這般批閱奏折,便不會冷了。”

寧蘭時确實瞬間就熱了起來,但是……

他驚怒地看着穆晏華,又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失控,便低下頭:“廠公……”

他其實想說點什麽的,但還未開口,他又明白自己想說的話都是穆晏華不愛聽的。

所以寧蘭時只能輕咬住後槽牙。

是該憋着的。

可他實在是……

“廠公喜歡就好。”

穆晏華一挑眉,擡起另一只手,輕輕鉗制住寧蘭時的下巴尖,将人的腦袋勾到自己面前:“你很有怨氣啊。”

他是這麽說的,可卻沒有半點惱怒,而是看着寧蘭時那張又被打破了往日的鎮靜的臉,笑得暧丨昧:“我确實很喜歡。”

他的指腹慢慢摩挲着寧蘭時的下颌線,低着嗓音,像是妖魅般,緩緩蠱惑着人:“殿下日後便自覺些,在臣為殿下考慮遣散了下人後,也為臣考慮考慮,自己到臣的懷裏來,知道麽?”

不是問好不好,而是問知不知道。

寧蘭時的雙手收緊,卻被穆晏華手臂上的肌肉硌了手,他抿住了唇,被穆晏華身上的氣息牢牢包裹着,像是無形的鎖鏈,連同他的靈魂一起,鎖鏈不斷,他這輩子都無法逃開穆晏華。

就像寧蘭時說的。

他與穆晏華,從他點頭的那一刻起,便是穆晏華生他便生,穆晏華死他便死。

而他只能繼續——

點頭。

寧蘭時閉了閉眼:“好。”

穆晏華笑得更深:“真乖。”

他說着,還克制地在寧蘭時嘴角輕輕印下一吻,惹得寧蘭時瞬間瞪大了眼睛。

“習慣一下。”

穆晏華松開他的下颌,撫上寧蘭時的發絲,像是摸貓似的,溫柔到令人不寒而栗:“殿下太容易受驚了,這可不行。殿下要快點習慣啊。”

他為夏士誠守孝這事兒,還有不到一月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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