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24 章 24
第24章 24
次日寧蘭時醒來時, 習慣性地想要掖一下被子,卻摸到了飛魚服上的刺繡。
凹凸明顯,以至于他怔了下, 瞬間想起半夜他迷迷糊糊間都做了什麽。
他睜開眼,懸着心去看被子上的東西,見到是飛魚服, 還偏生真是穆晏華那件時, 心就徹底死了。
不為別的, 只是他清晰地記得自己夜半時分,是怎樣被噩夢驚醒, 又如何隐晦也直白地同穆晏華索求安撫。
寧蘭時坐起來, 盯着被子上的飛魚服,昨夜的畫面仍舊歷歷在目,尤其是穆晏華如何軟着語調哄他的,又是怎麽親他的……更重要的是, 明明是穆晏華害他做噩夢的, 他卻反而因為蓋着穆晏華的外衣所以睡了個好覺……這也太詭異了吧?
寧蘭時單手撐着自己的額頭,眸光落在那張牙舞爪的“飛魚”上,輕呼出了口氣,無聲地在心裏呢喃:“這都叫什麽事啊……”
他是個聰明人,哪怕想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有一點在此時也是明了的。
他……開始依賴穆晏華了。
寧蘭時抿住唇, 用力地閉了閉眼, 原本只是有些漣漪的心湖在他觸碰到這個念頭時登時如同掀起了軒然大波, 叫寧蘭時整個人都被燙到了似的瑟縮了下。
他低下頭, 本是想要埋進被子裏,可鼻尖在抵到飛魚服上時, 上頭還殘留的屬于穆晏華身上的氣息強勢侵略了他的感官,直叫寧蘭時一個激靈,又坐直了腰。
他再輕呼出了口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強行平定了自己的心緒。
正要起時,穆晏華就剛好從外間轉進來。
瞧見他,寧蘭時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下,指腹碾過了穆晏華官服上的刺繡。
穆晏華當然不止一套官服,他身上穿着的和蓋在寧蘭時身上的相差無幾。
他見到寧蘭時醒了,也不意外,慢悠悠地走了進來,還順便拿了婢女聽從他吩咐,輕手輕腳放在外間和裏間中間屏風旁側的架子上的衣物。
“剛好起來用早膳。”
穆晏華示意他:“太醫說你冬日要少貪睡,對頭不好。”
寧蘭時下意識地問:“現在是幾時了?”
穆晏華把衣物挂在旁側的架子上,拿着絨襪半蹲下丨身:“剛到巳時,早朝已過。”
寧蘭時便知道穆晏華已經上完朝了。
他稍頓,覺得穆晏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很強的。
半夜來安撫了他後,還能早起去上早朝……
再看看他。
寧蘭時覺得自己大抵天生不是做皇帝的料。
又有些可惜穆晏華并非皇子。
若是他是皇子,名正言順當了這個皇帝……
不不不。
寧蘭時想起穆晏華動不動就要殺人全家的舉動,在心裏輕嘆了聲。
穆晏華也不适合做皇帝。
他行事風格完美诠釋了“酷吏”二字。
寧蘭時由着穆晏華服侍着他套上了鞋襪,也順從地站起來,再由着穆晏華給他披上衣服。
“你昨夜後來還有做噩夢麽?”
不等寧蘭時回答,穆晏華又意味不明地問:“十七,你還記得昨夜的事麽?”
寧蘭時抿唇:“……嗯。”
穆晏華看着他的耳廓開始泛粉,不由低笑了聲,擡起手,用指側很輕地蹭了下寧蘭時的耳廓。
這動作直接惹得寧蘭時一顫。
而罪魁禍首就笑得更深,他又用腰帶勾住寧蘭時的腰身,這一次卻并未将人往自己這裏扯,而是垂首慢條斯理地幫他系好,也沒再說什麽。
弄得本以為他又要戲弄自己一番的寧蘭時反而愣了愣。
穆晏華撈起他的發絲,又要給他束發。
他高寧蘭時一截,就這樣站着給寧蘭時束發不是問題。這事也不是一兩次了,寧蘭時已漸漸習慣,所以在穆晏華撈起他的頭發時,森*晚*整*理就乖乖轉了身。
然後才聽穆晏華開口:“再過些時日就是登基大典了,你之後要搬離東宮,暫時先住在暖閣中。”
寧蘭時并不置喙:“好。”
穆晏華又慢慢道:“你想尊誰為太後?”
寧蘭時稍怔:“皇帝并未廢後。”
一般來說,都是尊皇後為太後的。
注意到他說的是“皇帝”而非“父皇”,穆晏華勾勾唇,心情更好地撚着他的發絲:“只要你想,尊誰都行。一個宮女、甚至是宮外的,都行。”
好狂妄的話。
但寧蘭時知曉,穆晏華是真能做到。
可……
寧蘭時低下頭:“我不知道。”
他仰頭問穆晏華:“哥哥你覺得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父皇後宮裏的這些妃嫔,他都不算熟悉,要說誰對他好,也找不到一個來。
哪怕是說和他母親交好的靜妃,寧蘭時對她的印象也是持疑的。
他不是在穆晏華面前演,而是這宮中,他真的是除了穆晏華以外,誰都不信。
“要我說……”
穆晏華替他束好發絲,放下手時,指背順着從上滑下來,蹭過寧蘭時的臉側,又張開手,捧起了寧蘭時的臉。
他那雙阒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寧蘭時,無形的壓迫感又開始發散,尤其他用最随意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話:“都殺了的好。”
寧蘭時控制不住地瞳孔一縮,下意識地攥住了穆晏華的手腕:“哥哥……”
穆晏華有心教他,沒有因為他眸中浮現出的一點哀求而心軟,而是繼續道:“知道為何要殺了麽?”
寧蘭時不知道。
穆晏華淡聲:“宮裏現在還活着的妃子,大多都有孩子,那些只生了公主的還好,可那些誕下皇子的就不一樣了。留她們在宮裏,你猜這心思是頤養天年還是扶持自己的孩子上位,從此在朝政上或多或少也有些話語權?”
寧蘭時抿唇:“可是……”
他如今也敢同穆晏華辯駁了:“難道每個人都是這般想的麽?”
穆晏華并不惱,只說:“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也正是這一刻,才叫寧蘭時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穆晏華确确實實是自小就受東廠那一套教育的,更別說夏士誠的手段從不軟一分。穆晏華五歲入宮,十來歲便跟在了夏士誠身邊,本是要立根本的時候,他受到的教育,全是夏士誠和東廠那一套。
他從不會覺得殺人有問題,哪怕是錯殺,也不會叫他皺一下眉頭。
因為從小到大他聽到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這很難去說……
就像一個人從出生起,便有人指着雞跟他說這是豬,他每次說吃豬時也會端上雞來,長此以往,即便有人跟他說那是雞不是豬,他也只會覺得此人可笑。
尤其…他身邊的人都是指雞為豬的人。
寧蘭時抿住唇,不知要如何跟穆晏華說才好。
最重要的是……他勸得動穆晏華麽?
“……哥哥,你也說了。”
寧蘭時輕聲:“她們背後或多或少都有世家大族,你若是殺了她們,只怕前朝會因此動蕩。”
說這話時,寧蘭時是真有些害怕。
他怕穆晏華不喜他為旁人求情,怕穆晏華厭他插手他的事,可…他真的做不到成為丢火簽令①的那個人。
可穆晏華在他說出這番話後,反而笑了起來,不再是那種陰冷沉郁的視線,而是帶着些許滿意和遺憾:“十七,你是真的可惜了。”
若是同那些個皇子一樣受寵,三歲開蒙、六歲皇帝親指夫子……寧蘭時只怕會是個很好的太子、皇帝。
不過也好。
穆晏華用指腹輕碾着寧蘭時的顴骨,對上他微怔的視線,知道他還在怕他,卻也不惱:“你要是過早展露這份才智和冷靜,只怕夏士誠已經想辦法把你做掉了。”
怕成那樣的情況下,寧蘭時還能抽絲剝繭抓住救命稻草……
可惜了。
穆晏華用指尖點點寧蘭時的臉頰,确實是在和人商量:“那等你登基後,便配合我演一出戲,将她們送到行宮去,好麽?”
寧蘭時就試着問了句:“郊外的行宮,還是……”
“散着吧。”
穆晏華若有所思:“我記得有些宮妃家鄉不在京都,這麽些年,應當是思鄉的。讓她們就近住那邊的行宮吧。”
“……也好。”
寧蘭時想,若是穆晏華非要散了這些人,那也好。
穆晏華垂眼看着他:“至于太後…選靜妃如何?”
寧蘭時眼睫抖動了下,他今日膽子再大了些,抿着唇問:“哥哥…是在試探我嗎?”
寧蘭時其實從沒覺得穆晏華有信過他,哪怕跟他玩什麽哥哥弟弟的游戲也是。
所以他才會不斷地跟穆晏華表示自己和他是同一艘船上的人,所以他才會到現在還這般小心。
他能夠感覺到的,穆晏華對他是有幾分特殊,但這幾分特殊不足以讓他活命。
他若是真惹到了穆晏華,還是死路一條。
畢竟……
穆晏華如今不過是将他當做自己的小玩意兒養着。
而他居高位多年,不信任才是最正常的事。
穆晏華擡擡眉梢,笑起來,又實在沒忍住,看着寧蘭時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垂首在他唇上落了個輕吻,沒回答是與不是:“只是她說得确實是實話,她同你母親先前關系很好。後來沒出來……也是明哲保身罷了。”
寧蘭時一愣。
穆晏華……知道他母親的事。
也是,穆晏華可是東廠廠公,太監之首,東廠、錦衣衛是大乾亦是皇帝手中的情報網,他怎會不知道。
寧蘭時攥着他手腕的手緊了緊:“哥哥……”
他一開口,穆晏華便知他在想什麽了:“想聽你母親的事?”
“嗯。”
寧蘭時肯定點頭。
什麽太後,什麽先皇留下來的後妃如何,他都可以不在意的。
他好想知道,嬷嬷口中世間無雙的女子,他的生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穆晏華也點點頭:“可以。”
他松開寧蘭時的臉,手卻勾着寧蘭時的腰,意有所指道:“但十七,你既然有所求,是不是該給我一些甜頭?”
寧蘭時沒有絲毫遲疑,直接仰頭吻上了他的唇,笨拙地學着他的樣子含住他的唇瓣,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