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官婢第 28 章 五十九個
和她第一次出現在紅腰面前,紅腰從她身上的感覺一樣,吉娘和其他那些沒有表情的女子是一樣的,都是臉上罩了面具,只是吉娘,是罩了一張讓人放松警惕的“微笑”面具。
紅腰對她說:“你騙了她什麽。”
吉娘臉上的笑還是淡淡的,她擡頭看着紅腰柔柔地道:“有些時候,為了讓她們願意,也只能夠說一些謊話。”
此時吉娘的笑,怎麽都透着一股涼意,在一個不能容忍微笑的地方,吉娘的笑容就像是夏娃的果實,充滿着致命的誘惑,特別是,那些不能笑的人,急于弄明白,為什麽吉娘可以“笑”。
紅腰慢慢地看着黑暗深處,裏面的尖叫聲已經開始隐隐約約消失不見。好像只是一場噩夢一樣的錯覺。
吉娘看着紅腰,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柔柔地說:“你好像和我們有些不一樣,看你胸口這傷,想必是經歷過了相當殘酷的事。”
紅腰對于吉娘這樣挂着面具的人,也不再把她的笑容當做正常人來待,她淡淡道:“我是跟你們不一樣。”
吉娘微微笑着,其實她的表情一直沒有變:“你一定覺得,你曾經受過的那些難,已經足夠了。可是我要同你說,在這裏,你之前經歷過的都不管用。”
紅腰看着她,覺得吉娘這個名字似乎也透着一些違和,既然她讓自己改名為紅兒,那麽吉娘自己的名字很可能也是後來改的。
吉娘朝黑暗中努努嘴說道:“方才那個人,就是第五十八位侍妾。“
尖叫着被拖走的女子,紅腰隐隐也有類似預感,這裏沒有一個男人。似乎除了那位未曾露面的閻“公子”,沒有任何男人的蹤影,而在這裏出現的女人,身份怕都不那麽簡單。
可是那女子的嘶喊也傳進了紅腰心裏,既然她才是五十九位侍妾,為什麽沒有讓她去?她約莫覺得似乎是這裏的人對她還不信任。
吉娘看着紅腰一直盯着黑暗裏望,臉上緩慢而模糊地笑着:“你不用再看了,你的喜服已經穿在了身上,過了今晚,你就是公子的人了。”
成了閻公子的侍妾,當然有機會進到那黑暗的盡頭,到時候,紅腰大可以好好看看那裏有什麽。
“對了。”吉娘帶着紅腰走上通往地面的臺階,笑容帶着涼薄,“聽銀娘提起,你到閻府,不過是兩日的事,先前銀娘也做過這樣的事,她害怕大奶奶把她送來給公子,就把一個上門來主動求嫁的女子送了過來,可那女子是個刺客,竟然想要謀害公子,結果她反倒是害了自己。”
說到最後,吉娘還貼心地問了紅腰一句,“你不會這麽傻吧?”
紅腰看着吉娘已經隐沒在黑暗中的臉,“你曾經讓人告訴我規矩,不可以和這裏的任何人交談,可是唯獨你不一樣,所有人都可以對你說話,那如果有人是刺客,卻被人知道了,那她一定是因為告訴了你。”
雖然在黑暗中,彼此看不清臉,吉娘只能看見紅腰瘦小的輪廓,但她驟然就笑起來,對紅腰道:“你真的聰明,和她們不一樣,不是自作聰明。”
頭頂的蓋子忽然被打開,卻沒有陽光透進來,紅腰看見了滿天星鬥,怎麽會有人願意在不知天日的地下生存呢。
紅腰覺得自己似乎被九王傳染了,一下能抓住別人話中的一些漏洞,其實這些漏洞可能并不容易被人聯想到,但是忽然間這些東西就顯而易見擺在她眼前。
吉娘是唯一可以說話的人,但是這個唯一的人卻是個“告密者”。
吉娘幽幽嘆息了一聲:“其實你這樣的姑娘,去哪裏讨不到生活,卻為了報所謂的救命之恩,來這裏選擇,你這樣美貌,怕是公子都不會輕易信你。”
一個長得好看的女子,想要活下去艱難,也很容易,艱難在于願不願意豁出自己,容易在于,只要願意豁出去,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紅腰說道:“閻公子擁有那麽多財富,成為他的侍妾,難道不是好的選擇。”
吉娘再次看了眼紅腰:“前頭那些侍妾也有人這麽說,可是她們都只想平白得好處,不想付出。”
付出,是像剛才那位侍妾一樣,哭天喊地的付出嗎。
回到那個小屋,吉娘堵着門口:“你今天還能睡個好覺,夜裏外面不會有人,但你也不要想着逃跑。”
這屋子裏連個棉被都沒有,似乎只是做個樣子。紅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這個園林,雖然修剪精巧,但外表更像是一個巨大空無的院子,所有東西都被掩埋在了地下深處。
陪伴着那個閻公子,就像個活人的墳墓。
紅腰一點都不想睡,她在屋子裏晃蕩,身上的喜服像個滑稽的笑臉,嘲笑她的讓人感到諷刺的命運。
晚上紅腰聽到隔壁有聲音,這間房子有兩個空間連接起來,隔壁依然還有人,那些人顯然以為紅腰睡着了,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在經歷一天的驚吓勞累,還能有毅力醒着。
“我不信任這丫頭,她那麽古怪。”吉娘斬釘截鐵地說道。
有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可是今天公子已經看見了她,如果你不同意她去,公子一定會要你好看的。“
這是那曾經出現在黑暗之中的聲音,這聲音實在難以分辨,連男女也無法分出,別說年齡。好像有人在刻意隐藏。
吉娘又說道:“她并沒有被我們吓到,之前那個刺客進來時也同她一般鎮定。”
紅腰聽到這些,雖然心頭毫無波動。但是吉娘的擔心是對的,其實如果吉娘想要就此把她攆出去,她是不介意的,她已經來了這裏,就算被重新送回去,那也不是她的錯。
不男不女的聲音又猙獰着說:“你必是不記得自己怎麽來的吧,你們的命運只有公子能決定,你如果想瞞着公子對她不利,我可不敢保證你還能留在這裏。”
吉娘似乎生氣了,很難想象她帶着微笑說着生氣的話來:“我都是為了公子好,倒是你,居心不良,那個刺客也是你放進來的,你為什麽還讓那個罪魁禍首霍銀娘留着命?”
不男不女的聲音陰陽怪氣說道:“想讓霍銀娘死,這麽說,你想出去代替霍銀娘嗎。”
霍銀娘就是侍妾的中介人,代替霍銀娘,就是要代替她和無辜的女子打交道。目睹殺人和親手殺人的區別。
吉娘聲音有些發抖:“你不就是想警告我嗎,她現在就在隔壁的房間,你大可以現在去看看,她到底對公子有沒有用。”
那聲音一下子沉默了下來,紅腰也罕見地心驚,如果現在有人來到隔壁,不是就會發現她在偷聽了?
紅腰立刻左右看了看床,考慮要不要先躺到那個床上裝睡一下。
隔壁的聲音徹底偃旗息鼓,似乎這場争吵有了結論。
紅腰剛剛把自己放平,就聽到門被推了開來,是該慶幸吉娘為了防着她,把門給鎖上了,于是那人開鎖的時間,足夠紅腰用來僞裝。
一陣涼風吹了過來,紅腰有些奇怪,她并沒有聽到腳步聲有人進來,正想睜開眼睛一探究竟,就聽到床邊一聲呼吸。
那人竟然不知何日到了她床邊?!
紅腰一陣發慌,趁機翻了個身,好像嘟囔着轉向了床裏。
那人發出一陣嘶嘶聲,似乎在笑,接着紅腰感到一雙手碰到了她的身上。
這條紅裙非常的薄,那雙手布滿着老繭足以讓人毛骨悚然,他一邊發出嘶嘶聲,一邊緩慢觸碰紅腰的手臂。
紅腰覺得起碼是一百歲的老人家,才會有這樣粗糙的皮膚,她簡直被咯得生疼。可是那人還是在笑:“看來讓那霍銀娘多活一些時日,還是有價值,她居然能招來這麽一個尤物。”
紅腰控制不住自己起了雞皮疙瘩,可是一個睡着的人,是不會對這種碰觸有反應的,更不應該起了疙瘩。所以,這個人一定發現了她在裝睡。
有一種冰涼的感覺爬過了紅腰全身,她繼續一動不動。
一會兒,那聲音冷笑了一下:“你是第五十九個。”
紅腰依然沒出聲,只是皮膚下的雞皮疙瘩已然是出賣了她自己。她很想知道為什麽那閻公子要娶這麽多的侍妾,那五十八個難道是當做丫鬟服侍他麽。
她相信即便一個再生猛的男人,也不需要五十九個女人這麽多。
幸好那人及時收回了手,陰森的笑聲仿佛就是貼着紅腰的耳朵,“但願你能對公子有用。”
就像是在引誘紅腰起來和他說話,可是紅腰将自己當做死人,對他毫不加以理會,時至此刻,他們都在重複“對公子有用”的話語。
可是,究竟什麽是對公子有用。
那人終于離開了,接着紅腰聽到吉娘忙不疊又将房門鎖起來,好像害怕她逃走,其實紅腰如果要逃走,何必又要主動進來。
紅腰把手放在了胸間的傷口上,在那些天,白面車夫一直給她昂貴的金瘡藥,那些藥為她止了血,可是藥越用越多,她周圍的皮膚就成了這種老褐色。無比的醜陋。
就連九王都嘆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