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5 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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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05

和穆晏華一道用過早膳後,寧蘭時便看到了自己要吃的藥。

他從小到大其實生病很少,且因為太醫院沒人敢給他開藥——他母族可是誅九族的大罪,除了他确實入了皇家玉牒,可皇帝沒有給他一切,就連夫子都沒有給他指過,好似直接将他忘了一樣。

所以寧蘭時病時,很少吃藥,都是嬷嬷用一些民間的法子給他治好的。

而現在聞到苦藥味,寧蘭時就忍不住縮了縮。

奈何穆晏華在旁邊揚眉示意他:“喝了。”

寧蘭時微抿唇,到底還是端起了那碗感覺比毒藥還可怕的藥。

院使見他皺着臉,便多說了句:“殿下若是怕苦,就捏着鼻子,一口氣吞了,再含顆蜜餞,會好許多。”

寧蘭時做了下心理準備,捏着鼻子将這一碗藥一口灌完。

他吞下去的時候,就差點嘔出來,那種味道……也不是說苦,就是叫他直犯惡心,哪怕速度極快地吃了顆放在旁側的蜜餞,也還是難受得很。

饒是寧蘭時再能忍的人,都被這一碗藥折騰得失了态,手撐在桌子邊沿,幹嘔了下,那雙柳葉眼中也浮現出了朦胧的水霧,眼眶都跟着微微泛紅,那副孤冷的模樣徹底被打破,瞧着倒叫人無端有些心疼。

穆晏華盯着他的眼睛,自己都未曾覺察到,舌尖碾過了尖牙。

寧蘭時生得好看,他這樣的人,哭起來也是好看的。

如若配上那隐忍屈辱的表情……

穆晏華微勾起嘴角。

還有三個月。

夏士誠死了才九個月。

.

寧蘭時跟着穆晏華去了皇祠,他的兄弟姊妹們已經在這兒跪拜了一上午了,朝中大臣也在。

穆晏華出現時,除了跪在棺前的幾個,其餘人都悄悄瞥了寧蘭時一眼。

封十七皇子寧蘭時為太子的旨意,他們都知曉,也不會有人覺得寧蘭時是有手段坐上了這個位置,他們只想看看,穆晏華覺得好掌控的這位被遺忘了的十七皇子是何模樣,好記住。

寧蘭時身上的衣裳已是太子官服,尚衣局趕了一夜的工給他趕出來的這一身。

他本應該再在外頭披麻戴孝的,但走時,穆晏華撚了撚那塊白布,嫌晦氣:“這紅色多好看,非要套個白?”

沒人敢置喙他。

今兒個就算他坐在皇帝的棺上喝酒唱曲兒,也沒人敢當着他的面說句不是,除非不要命了。

所以穿着朱紅底繡四爪金黑蟒的寧蘭時,就跟着穿着黑底飛魚服的穆晏華一同出現在了一片素白的靈堂。

甚至是他走前頭,穆晏華後他半步。

——穆晏華說,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就是寧蘭時真覺得他這功夫敷衍,畢竟白麻衣都不套一下。

寧蘭時走進去時,跪在外頭的大臣就一個個掉個兒拜人:“千歲爺、太子殿下。”

這動靜,也惹得跪在棺前的皇嗣們偏身回頭看了過來。

從那道聖旨下來後,他們沒有一個不想看看這個早被他們忘了的十七弟是何模樣,但穆晏華護得太緊,別說人了,便是連一片衣角都瞧不見。

寧蘭時自有記憶起,就從未被這麽多人關注甚至是盯着,他的腳步都慢了慢,卻并未停下。

從穆晏華選中他的那一刻起,他便開始在做準備。

他知曉自己只要不犯穆晏華的忌諱,就能一步步從東宮到龍椅,這一路總會有數不清的眼睛盯在他身上的。所以他并不畏懼。

穆晏華在他慢下來時,便看了他一眼。

見“撿來”的小野草如他所料地沒有脆弱地被一點雨打得直抖葉子,心裏在滿意的同時,也是起了更多的興味。

寧蘭時行至靈堂內,按照穆晏華教的,跪在了最前頭的蒲團上,低頭叩首。

總共三次,按理來說,他拜完後,便要跪在這兒守靈,但同他一道拜完了的穆晏華率先起身,還彎下腰,單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寧蘭時就在他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去。

意識到他不會在這兒守靈,最前頭的那位大臣幾近驚怒地開口:“太子殿下!按照我朝規矩……”

“按照我朝規矩,國喪守靈頭日,皇嗣和朝中大臣皆不可進食,只能喝水。但我看許尚書中氣十足,是早膳用得太飽?”

穆晏華打斷了他的話,還笑眯眯地:“許尚書不用說沒有,人的嘴巴是最不可信的,為了确定許尚書有沒有說謊,還是去東廠的刑司走一趟?”

許性德怒目圓睜:“你!”

穆晏華覺得沒意思,用手輕輕頂了一下寧蘭時的脊背,示意他繼續往前走,聲音悠然:“還是算了吧,陛下生前與我說過,替他好好照顧小十七。我們小十七性子弱,身子骨也弱,見不得這些打打殺殺的事。”

小十七本人:“……”

太子殿下身子骨弱?

好幾個人偷偷瞄了一眼寧蘭時。

大乾重武,幾個拔尖争權的皇子,騎射都不弱,故而平時身板看着也硬朗,頗有軍中之姿,對比起來,從未見過馬與弓箭的寧蘭時,又恰好站在如今大乾第一高手穆晏華附近……确實羸弱似迎風就倒。

出了皇祠後,穆晏華突然問了句:“你怪我麽?”

寧蘭時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廠公說什麽?”

“那是你父皇。”

穆晏華瞥他:“我卻不讓你守靈。”

寧蘭時安靜了兩秒。

他不知道穆晏華想聽什麽樣的答案。

怪他?然後叫穆晏華更加愉悅,滿足他那惡劣的喜歡看人難受的癖好?

還是說不怪他……若他說不怪他,穆晏華會怎麽樣?

他不知道,畢竟穆晏華如今展現在他面前的模樣太過捉摸不透,就像是一個常人無法理解的瘋子。

所以寧蘭時只能避重就輕地說:“我從未見過他。”

他望着面前長長的禦路,輕聲:“我甚至不知道他長什麽樣,他也不願意給我一個名字。”

寧蘭時……

他的兄弟都是“平”字輩的,據嬷嬷說,是因為陛下希望他們平庸一些,不要出衆,就能活下來。

可他叫蘭時,這個名字…是他母妃給他取的字,就被錄進了玉蝶裏,成了他的名。

穆晏華微頓,若有所思:“所以你恨他麽?”

寧蘭時看了他一眼,又低垂下眼簾:“面都沒有見過的人,為何要恨。”

也不知怎的,他說了這句話後,穆晏華就沒了聲音,只是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寧蘭時忐忑了下,但沒等來他發火,便也忘了這茬。

.

回了東宮後,寧蘭時被穆晏華安排在了書房。

他低頭摩挲着手裏袖子的蟒紋,一時走了神,穆晏華再進來時,他便不動聲色地收了手,站起身來要行禮,但被穆晏華攔了。

“日後不用跟我行禮。”

寧蘭時微頓,直起腰板:“好。”

穆晏華稍揚眉,把手裏沒有落書名的冊子丢給他:“背熟。”

寧蘭時不明所以,打開來看,就見是一本記錄了朝臣的冊子。

裏面不僅有所有朝臣的名字、品級、官階,還有家中關系、姻親,以及或疑似或确定的派系……

寧蘭時攥緊了書頁幾分。

他以為…穆晏華要的是一個傀儡。

一個傀儡,怎麽能知道人是如何将他制作出來的?

就不怕這個傀儡有了靈魂和思想,制作出屬于他的傀儡麽?

是過于自信,還是……

寧蘭時不由看向穆晏華,便見穆晏華已然坐在了書案後的椅子上,那椅子是雕了蟒的,象征着太子的權貴,穆晏華卻毫不在意。

寧蘭時也不意外他不在意,這人估計…龍椅都坐過了。

“按照我朝規章,你明年一月一才能登基,所以你還有四個月的時間背熟。”

穆晏華随意道:“我會抽查,若是太子殿下錯了……”

他掀唇一笑,也不知是因為那張臉生得秾麗還是什麽,竟無端多出些暧丨昧感:“臣是會罰你的。”

寧蘭時微抿唇,垂眼看向了手裏的冊子。

到底是試探,還是真的要他背熟……

“好。”

無論怎麽樣,他現下都只能先應。

寧蘭時慢慢翻着手裏的冊子,眼睫微動,在安靜了會兒後,試探着低聲說了句:“我還以為…朝中全被廠公把控。”

穆晏華正在寫着什麽,聞言眼皮都沒掀一下,随意道:“怎麽可能?若是如此,你父皇怎會被投毒?”

也是。

不過……

寧蘭時心說穆晏華好像沒有他想象得那麽……

但不代表這個人是好相與的。

他還記着自己把自己掌心掐出了點印子,他就發了脾氣的事。

終究還是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

.

中飯時,穆晏華還是與他一同用的。

在趙寶一道道菜紮銀針時,穆晏華也把包好的信交予了另一人。

他沒吩咐什麽,對方卻知道要怎麽做,跪下領命後便直接離去。

然後院使又端來一盅湯,聞着很香,特意放在了寧蘭時跟前。

揭蓋後,穆晏華示意趙寶先驗那個。

寧蘭時意識到這盅湯只給自己喝:“……這是?”

下了什麽長期毒麽?

穆晏華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似的:“你不是怕苦喝不了藥麽,這藥膳也能代替藥,只是調理起來時間要更長一些。”

院使低聲說是,跟寧蘭時多說了句:“殿下待會兒先試試,若是還覺得藥材味過濃受不了,那微臣再去改改方子。”

寧蘭時愣住。

……除了嬷嬷,從來沒有人在意過他的感受。

為何偏偏是…穆晏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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