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31 章 31(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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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二更)

寧蘭時此話出口, 屋內登時一靜。

沉默了半晌後,寧蘭時心懸的都要到嗓子眼了,卻聽見穆晏華意味不明地哂笑了聲, 很輕的那種。

随後穆晏華又問他:“十七,你明白你在說什麽麽?”

他不信。

也對。

穆晏華要是這樣就信了,那他坐在這個位置就很可笑了。

可這話, 寧蘭時已然在心裏排練了許久:“我知道。”

他緊緊摟着穆晏華的脖子, 免得穆晏華把他拉開要盯着他的眼睛去探尋他空洞的內心:“可是哥哥, 我說過好多次了……這世上只有你對我這麽好。嬷嬷都沒有對我這麽好過。”

“對你好你就喜歡?”

“……那人難道會喜歡對自己不好的人麽?”

寧蘭時這個反問,确實絕殺了穆晏華。

穆晏華微頓後, 又輕哂了聲:“十七, 你若是日後遇見對你更好的,你就移情別戀了?”

寧蘭時就猜到他會這麽問:“錦上添花不比雪中送炭,我只知這麽多年來,只有哥哥你對我這麽好, 是因為你将我拉出來, 那些人才看到我,才對我好的。”

這話……寧蘭時亦是發自內心的。

穆晏華本來就沒必要對他那麽好,他只是他手裏的傀儡,随意處理擺放都可以,但寧蘭時确确實實是被他當太子、皇帝精細養着。

嬷嬷尚且會在他嫌疼時說一句殿下是男子,該忍一忍, 可穆晏華卻會想法子讓他沒有那麽疼。

……不管怎麽說, 穆晏華确實是對他最好的人, 沒有之一。

穆晏華又停了幾息, 他垂眼望着能夠輕易被他攬在懷裏的人,養了這麽久, 寧蘭時的身形還是有幾分單薄,身上捏不出多少肉來,也不知是不是天生體質如此。

太瘦,看着也就會覺得很脆弱,仿佛一折就斷。

可穆晏華并非傻子,他知道寧蘭時絕不是什麽柔弱無助的小可憐,這一點從他拒絕皇位起,他就咂摸出了幾分。

但……

穆晏華扯起嘴角,意味不明:“你既這般說,那為何在太後跟前沒有明示呢?”

寧蘭時眼都沒有眨一下,輕輕道:“我是顧及哥哥你的名聲……你若是不介意,我明日就可以再去一趟太後宮中同她言明。”

“好啊。”

穆晏華慢聲:“你明日帶上幾個人,去告訴太後你的心意。”

寧蘭時不怕自己名聲受損,他也猜到自己既然要走這一步棋,以穆晏華的性格,定會順勢說好。

所以寧蘭時自然也不懼:“好。”

寧蘭時抿緊了唇,聲音又有點微顫:“哥哥…你還生氣麽?”

穆晏華撫了撫他的脊背,終于願意暫時放過他了:“睡吧,你明日還要上早朝。”

寧蘭時心裏的石頭便落下了大半。

只是今夜床榻旁側沒有穆晏華,穆晏華也說了他還有事要出宮一趟。

出了宮後,穆晏華并未去東廠,而是回了自己的府上。

他懶得走正門一堆事,所以是翻進自家院子裏,輕車熟路地打開了一個匣子,從裏面拿出來了一塊比起宮裏的那些東西來,成色并不好的玉,玉雕成了觀音,做工倒是精細。

穆晏華摩挲着,又譏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自己今日犯什麽毛病。

他見過太多人登高後心性逐漸改變,所以他……竟有幾分排斥和畏懼。

怕寧蘭時也會成為最無情的帝王。

這種怕并非是膽小畏縮,而是一種反感厭惡,故而他本能地想要将寧蘭時推遠點,讓他們的關系止于君臣和肉丨體,這樣寧蘭時若是變了,于他也不會有太多影響,最多就是嘆一聲可惜了當年那霁月清風的人。

——他是人,并非神也非真正的惡鬼,做不到與人有諸多親昵和接觸後,能夠輕易割舍下一份情。

無論是不是那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戀,那也是一份情。剜去會痛,會留下傷痕。

穆晏華碾過手裏觀音像的臉,眸光冷冷。

但寧蘭時說心悅他……

他給他的和夏士誠、之前那個皇帝給他的,都不一樣。

他現在也不同往日了。

穆晏華不知第多少次同自己說這話。

他已不是那個什麽都沒有的奴才了。

穆晏華攥緊了手裏的觀音。

.

次日天才剛亮,寧蘭時就掙紮着從床榻上起來,為上早朝做準備。

他換好衣物後,便瞧見穆晏華來了,就下意識地朝穆晏華走了兩步:“哥哥。”

穆晏華摸了摸他的腦袋,一切與尋常無異的樣子:“緊張?”

寧蘭時确實有幾分緊張:“嗯。”

他這一次是以皇帝的身份上早朝。

而且他還是很不習慣腦袋上的冠冕,太沉了,沉得仿佛可以壓斷他的脖子。

穆晏華勾起唇:“不用緊張,再過幾日便是年節假了。”

大乾的春節并不在元月一日過,因為大乾的祖先認為“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年之始亦是需要辛勤勞作的日子。故而春節假是從元月過半開始,到二月中旬開始結束,那時也差不多是春闱了。

寧蘭時趕巧,三年一次的秋闱春闱正好叫他碰上,去年秋闱後,今年三月便是春闱,上回他同穆晏華出宮時,也見到了不少書生,有些是新來考春闱的,有些是三年前落榜可以再戰的。

——只要過了秋闱,春闱就可以一直考。

今日也恰好禮部提出了科舉的一應事宜,讓寧蘭時決斷今年春闱在哪兒設考場。

上朝時,穆晏華是跟寧蘭時提了一嘴的,說禮部多半會提這事,他也跟寧蘭時說了幾個地方,最後說:“不過我推薦國子監,那兒舉辦過許多次春闱了,一切都熟練。”

所以寧蘭時便順從了穆晏華的意思,定了國子監。

穆晏華又不是要殺人,順着他的意也沒什麽。

就是寧蘭時沒想到的是,薛相站出來提了選秀立後之事。

寧蘭時在簾後,微微攥緊了手。

他下意識地偏頭去看站在簾子前的穆晏華,雖有些模糊,但他還是能瞧清穆晏華的神情——看不出個什麽來。

寧蘭時生怕他當庭暴起怒斬薛相,故而揚聲開口:“先皇病逝不過半年,朕還年幼,想為父皇守孝三年。”

薛相皺眉,他沒料到寧蘭時竟不願立後,更重要的是,這到底是寧蘭時的意思,還是穆晏華的意思?

若是穆晏華,又是為何?他想掌控皇帝,那後妃選他的黨羽就好,直接不讓立後?後位空懸,于國于民都絕非善事。

但薛相并未多言,而是退了回去。

之後便也沒有什麽事,穆晏華宣布退朝,百官走了後,連着紗幔的珠簾便被穆晏華掀開。

寧蘭時仰頭看向穆晏華,本來是怕他又為立後的事發瘋的,尤其這裏是議政殿,是……

但穆晏華只是垂着頭瞧着他,沖他伸出了手:“十七,你表現得很好。”

寧蘭時稍怔後,松懈下來的同時,也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裏,任由他握住,再上前一步将他扶起來。

寧蘭時仰着頭看着穆晏華,并未說什麽,但展顏一笑。

他笑起來時很好看,不像往日裏不笑時有幾分冷臉時透露出來的孤傲,寧蘭時笑起來,竟奇異的有幾分甜,好似綻放盛開的蘭花,叫人不住想要品嘗一下其滋味如何。

穆晏華眸色微動,卻克制住了自己的念頭,而是扶着寧蘭時下了臺階往後頭走去。

寧蘭時道:“我還要去一趟太後宮中。”

穆晏華自然知道他要去幹嘛的,故而沒攔:“好,去吧。”

他擡手,替他取了冠冕,簡單束發,還擡手給他揉了揉脖子和腦袋。

脖子對于寧蘭時而言,是很敏丨感的地方,故而自然免不了一激靈。

瞧見他的反應,穆晏華勾勾唇,又說:“十七,還是用過膳再去吧。”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寧蘭時就覺得餓了。

雖說上朝前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但在上頭坐了這麽久,也該餓了。

“好。”

于是寧蘭時便先跟穆晏華坐下來一起吃了早飯後,再去的太後宮。

他沒有絲毫遲疑和為難,上去就開門見山說了來意,還很平靜地與太後道:“……茲事體大,事關皇家威嚴,還請太後保密。”

太後被他說心悅穆晏華故而決定此生空懸後宮而沖擊地腦袋嗡嗡:“……為何?”

她甚至失了儀态,攥住了寧蘭時的手臂:“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寧蘭時始終平和:“朕知道。”

他稍頓,掃了眼太後的手:“太後,朕并非稚子了。”

太後第一反應還是是不是穆晏華逼他說的,更覺得寧蘭時不可能會委身于一個太監、閹奴。她在宮裏這麽多年,那火爆的脾氣早被磨得差不多了,此時居然又翻了出來——

“是不是他逼迫你這般說話?!”

太後怒道:“他一個狗奴……”

“太後!”

寧蘭時一驚,唰地一下就推開了她的手,皺緊了眉頭:“慎言!”

他不僅是怕穆晏華會聽了去,更重要的是……

“先不說以他的才華和本事,當年若是有別的出路,怎可能入宮為奴?”

至少此時,寧蘭時是真心維護穆晏華的,他聽不得旁人罵穆晏華“狗奴才”:“再說太後這話說得就過分了,早在東廠設立的那一刻,東廠廠公便是朝官,東廠內無論何人,只要有官職,就是我大乾的官,非明旨示下,只是因一時口頭之快将官貶奴,便是皇帝也要受天下文人筆伐!”

不管怎麽樣,穆晏華對他的好,他銘記于心。

在宮外時不能暴露身份,在宮內就不一樣了。

寧蘭時望着愣住的太後,平複下了心緒,又皺起了眉:“太後日後慎言。”

他也不喜歡這般貶低奴才的話。

從前寧蘭時是不知道,現在他才發現,其實無論是穆晏華還是小圓子他們,都是自有才華和本事在身的。

若是他們有得選,又有誰心甘情願當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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