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龍第 32 章 32
第32章 32
“……”
穆晏華漫不經心地将他國來使先前進貢的仙人掌的刺一根根拔下來, 安靜了半晌後,才低頭看向彎着腰等待他發話的暗衛:“他真是這般說的?”
暗衛心中不明。
穆晏華從不會與他們确認第二次,他也說過, 彙報只做一次,一字不許差,若有缺漏、後來找補, 自行去領罰。
但他還是回了句:“一字不差。”
穆晏華望着自己掌心裏被揪下來的刺, 又猛地收緊掌心, 任由那些刺紮進了他的血肉裏,看得暗衛一驚, 卻沒敢動作。
一是沒人敢置喙穆晏華, 二是……穆晏華也并非第一次如此。
他有時候總會突然莫名其妙地往自己身上來一下。
就是……
暗衛在心裏輕嘶。
看着就痛。
畢竟他們拿這些玩意兒當過刑具,絞在肉裏頭的時候,無論是拔出來還是不拔出來,都很痛。
有好些嘴硬的都敗在這東西上。
但他們主子……
暗衛擡眸飛速地觑了眼。
嗯, 沒有任何表情。
他一直覺得, 穆晏華最恐怖的點不是他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也不是他手段狠戾不留情面,而是…他對他自己也狠得像仇人。
所以寧蘭時回到暖閣時,便收獲了一個紮了滿手刺還不管自己的人。
他注意到的第一時間就微驚,上前了一步攥住穆晏華的手腕,仰着頭看他:“哥哥……”
“不小心弄的。”
穆晏華沒抽手, 只随意道:“沒事。”
寧蘭時看他的傷口都已經腫起來了, 根本不信沒事:“小圓子, 去喊太醫。”
小圓子觑了眼穆晏華, 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于是便去了。
寧蘭時抿着唇看穆晏華:“你怎麽弄的?”
穆晏華望了眼桌上的仙人掌, 自己都沒覺察到,自己已然對寧蘭時有了更多的耐心:“想着事,走了神,不小心碰了下。”
不小心碰到能把刺紮得這麽深?
再說這盆不是放在花房裏的嗎?怎麽就到了這兒?
寧蘭時哪裏不知道穆晏華話裏全是問題,但穆晏華願意敷衍他一句,也比一句話不說要好許多了——真不是寧蘭時自我安慰,而是願意敷衍一下人,在穆晏華身上就是奇跡。
太醫來得匆匆,給穆晏華看過後,都很納悶:“……千歲,您可以試試用內力逼出來。”
不是,穆晏華今日是怎麽了,這還要他教?
穆晏華微擡眉梢,卻還是那副懶懶的模樣。
他随意一掃,就見寧蘭時擔憂地看着他,對上他的視線時,還忘了他倆的“關系”,催促他:“哥哥,你快把它們催出來啊。”
穆晏華這才催動內力,将紮在裏頭的刺全部逼了出來,随手丢在了桌面上。
小圓子默默上前清掃,太醫又拿出藥膏來:“仙人掌的刺恐有毒,千歲您需每日上藥。”
話是這樣說的,但太醫卻不敢碰穆晏華。
寧蘭時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位太醫的微顫,于是他主動拿起了藥瓶:“哥哥。”
他看着穆晏華:“我給你上藥?”
穆晏華沒說話,卻把掌心攤給了寧蘭時。
寧蘭時沒有半點自己是皇帝怎麽能做這種事的想法,認認真真地給他上藥,還在太醫顫巍巍的指點下,不太熟練地幫穆晏華包紮好。
寧蘭時垂眼看着穆晏華那只寬大、修長,充滿了野性力量感的手纏上紗布,不由在太醫告退後,輕輕問了穆晏華一句:“疼嗎?”
他是真的看着有點疼,主要是代入一下……
就是不知道穆晏華到底犯什麽病,在這裏作踐自己。
穆晏華揚揚眉,精氣神好像在這句話裏回來了些,笑着漫不經心地問寧蘭時:“我若是說疼,十七你要如何?”
寧蘭時哪裏知道要怎麽辦,他真想回一句你就是活該,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抿着唇問穆晏華:“要如何,你才不會疼呢?”
穆晏華還真仔細想了想。
收拾了殘局的小圓子給了其他人眼色,衆人便默默退去,将屋內留給了兩人獨處。
穆晏華就擡起手,示意寧蘭時:“你親親,就不疼了。”
寧蘭時:“?”
這手傷成這樣了,他還碰,豈不是更疼?
他實在沒忍住,把這話問了出來。
穆晏華就笑起來:“誰知道呢。”
寧蘭時覺得他今日真是怪怪的,無論是上朝時,還是現在,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所以寧蘭時沒有去親他的掌心,而是在他的唇側落了個吻:“哥哥。”
他輕聲:“你會疼的。”
他肯定地告訴穆晏華,心裏卻難免有幾分忐忑。
寧蘭時沒面對過這樣的穆晏華,怪,卻并沒有跟他冷臉鬧情緒,反而事事有回應,甚至還特別溫柔耐心……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穆晏華到底要幹什麽。
而現在,在他做了這一切後,穆晏華用自己纏滿紗布的手捧住了寧蘭時的臉,他好似根本感覺不到疼似的,還用大拇指指腹壓着他的唇,很輕地摩挲了一下。
“蘭時……”
穆晏華凝望着寧蘭時清澈的眼眸,本想說一說知心話,但話到嘴邊,每一句都咽了下去。
他還是不習慣将自己的過往剖出來,随便撿點說說可以,可此情此景下不一樣。
故而穆晏華從懷裏掏出了那枚觀音,用自己打的紅繩牽連着,套在了寧蘭時的脖子上,再收緊了繩子。
寧蘭時一愣,低頭看着尚在衣服外頭的觀音像,他不太看得出來玉的好壞——自小沒接觸過這些——故而反而覺得裏頭藏着些棉絮十分漂亮。
“……好美的觀音像。”
寧蘭時擡手握了一下,上頭還殘留着穆晏華的體溫,燙得他有點細微的不自在:“哥哥,你怎麽想到送我這個?”
穆晏華見他是真心喜歡,便勾了勾唇:“看你脖子空空,随便找了個東西挂着。”
他随意道:“你要喜歡,就戴着吧。”
寧蘭時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奇怪,但他并未去質疑,而是與穆晏華道:“我很喜歡。”
他先前就發現穆晏華喜歡聽他說以前的事,尤其是一些孤苦的……許是這能讓穆晏華更加确信他只能依賴他,他只屬于他,所以寧蘭時認真地說:“我幼時見我的那些哥哥姐姐還有妹妹們脖子上都會挂長命鎖,大了點也會換玉佛或是觀音像,就很羨慕。”
羨慕的不是那些東西的價值,而是其中藏着的美好祝願。
可他從小就沒有這些。
現在雖然大了,他卻也還是會因為這件事歡喜。
因為這不是他要來的,也不是他自己給自己的,而是別人送的。
哪怕這人是穆晏華……就算是穆晏華,又如何呢。
反正他注定要與他糾纏一輩子了。
比起先前那般排斥抗拒自己也很難受,倒不如去嘗試接受。
尤其,寧蘭時發現穆晏華似乎也不全是他聽到的那般模樣。
這個人,并不全是昏庸的。
會因為赈災銀兩被吞勃然大怒…單就這一點便和他聽到的那個剝削百姓的惡鬼不一樣了。
寧蘭時想到今日在太後宮中聽到太後罵他狗奴才,又有些不适。
穆晏華如今這般地位了,還是會因為是太監,哪怕宦官被列為了朝官也依舊脫不開“奴才”,那曾經呢……
他本來也該是富人家裏好生養着的孩子啊。
寧蘭時輕呼出口氣,實在是沒忍住,擡手抱住了穆晏華,埋進了他的懷裏。
穆晏華微頓,垂眼望着靠在自己懷裏的人,第一時間沒有說話,亦沒有動作。
“謝謝哥哥。”
寧蘭時說:“我真的很喜歡。”
不管以後如何,不管未來他們的命運會怎樣交織亦或是走向毀滅……至少此刻,他是真心實意地感謝穆晏華。
無論是這塊觀音,還是他給他的種種溫暖,他都會感激涕零。
穆晏華停了片刻,才擡起手,慢慢抱住了寧蘭時,臂彎再一點點收緊。
到最後克制住力度時,他已經很用力了,寧蘭時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力量感,也動彈不得一點。
可寧蘭時沒有掙紮。
穆晏華輕輕閉上眼睛,撫了撫寧蘭時的發絲後,又緩緩睜開。
他第一次溫柔地捧起了寧蘭時的腦袋,低垂着眉眼吻下去,動作更是和之前的“燒殺搶掠”完全不一樣,是藕斷絲連纏着漿糊的黏膩。
這反而讓寧蘭時更不适應,好像更加容易就丢盔棄甲,人也不知什麽時候被穆晏華輕輕勾着坐進了他的懷中,微擡着下颌任由其索取他的一切。
寧蘭時感覺自己在這個吻中就像是不小心一腳踏進了沼澤裏,眼睜睜看着自己慢慢下沉、淹沒,速度是緩慢的,他卻連掙紮都沒有,由着這灘泥将他吃掉。
到最後被松開時,寧蘭時眸中竟還是朦胧一片——雖然溫柔,可他還是差點沒呼吸過來。
穆晏華輕拍着他的背,讓他緩了緩,還不等寧蘭時看清他的表情,他就埋進了寧蘭時的懷裏,問了最後一個問題:“蘭時,你同他們一樣,也想要利用我嗎?”
寧蘭時心尖猛地一顫。
他動動唇,嗓音沙啞着,第一個聲甚至沒有發出來。
不知道是因為被親得有點暈頭轉向還是怎麽,寧蘭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這話時,究竟是什麽樣的情緒——
“不。”
寧蘭時說:“我是真的有些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