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第 11 章
“該死!”
阮秋朦朦胧胧的醒來,連眼都還未睜開,耳裏就先鑽進一聲咒罵。
她眨眨眼,讓模糊成一片的視界漸次清晰,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燕鳳英的背影。
環顧這由她一手打造的密室,燕鳳英心裏滿是苦澀:她還記得二十餘年前造這密室時懷的雄心壯志,她還記得當時曾野心勃勃的立誓,非要衆人求她登上蒼燕門主之位,如今呢……
多少年的潛心策畫,多少年在暗地裏的努力,如今眼看就要化成一場空,她怎麽甘心?又怎能甘心!
“好個燕楓!”她咬牙道,“你居然能說動我兒子反我,我不殺你又怎消心頭之恨?”
“不……不準你——”阮秋勉強撐起虛軟的身子。
她自以為已經放大了嗓音,其實從她喉中冒出的句子,微弱得仿佛風一吹便飄散了。
“不……不準我什麽?”燕鳳英模仿她的語氣,接着才諷笑道:“阮秋,你還沒有資格不準我做什麽,要不是看你還是個可用之材,我早早送你上黃泉去!”
狠話才說完,她又滿是憐惜的在石床邊坐下。看阮秋一言不發的閉眼調息,她輕聲道:“阮秋,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瞧你沒名沒分的跟在燕楓身邊,也從不曾見你有一絲埋怨,做什麽事似乎都只為了他,唉,你這樣也太可憐了。”
阮秋睜開眼,投向鳳英的目光顯得有些古怪。
“你對燕楓也夠忠心了,”燕風英嘆道,“可他給了你什麽?又把你當作什麽?任你似奴似婢的服侍他,自個兒卻轉眼又要迎娶唐家小姐,他啊,實在不配你這麽一心待他。”
阮秋垂下睫。
“不如,你就跟着我吧。”燕鳳英握住她的手,作出一副慈眉善目樣,“我身邊就缺這麽一個忠心耿耿的心腹,連自己兒子都會倒戈相向,我實在也不知該信誰了。當然,有好處我是不會少了你的,等我得到蒼燕門主之位後,我便讓你做我的副座,讓他們看看女人也能——”
“噗哧!”
突來的笑聲打斷鳳英的美夢。阮秋拭拭眼角笑出的淚,接着才道:“對不起,不過我實在忍不住了,燕夫人,”她仍舊這麽喚她,“這幾年來,你可曾見過我對主子有過一點不滿?”
鳳英皺眉回想,然後搖了搖頭。
“這不就好了。”她一笑,笑裏是一片坦然,“不管外人怎麽看我,總之我只要能跟在主子身邊就很幸福啦,你替我不值些什麽呢?縱使主子娶了唐小姐,縱使他再也不需要我了,但過去八年來的每一個日子,我都是很快樂的,對我來說,這樣已經足夠了。”
“我不要什麽地位,為奴為仆亦是我心甘情願,主子又何曾把我當奴仆看呢?”唇不自覺的揚起,她甜甜道:“我知道我對他是很重要的。”
“你——”風英無法置信的看着她,“你怎能這樣度日?為了一個男人甘願輕賤自己,燕楓是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
“你對一個人好是因為人家許了你好處嗎?”阮秋圓圓的眼裏閃着疑惑,“難道不是因為你喜歡他嗎?我喜歡主子啊,所以主子快樂,我也快樂。”
她突地輕笑,“也或許八年前我在山上撿了他後,就把他當作自己的責任了,非得見到他好,自己才會好……唉,”她擺擺手,“我也搞不懂,就像主子常說的,我實在是笨得很。”
對風英來說,阮秋簡直就像不知哪兒出了毛病的怪胎,她這輩子與人來往,從來便是先評估過對方的利用價值;對一個人好,自然是為了往後能得到更大的好處,怎麽世上竟有阮秋這種人?
“你的腦袋瓜到底是怎麽長的?”她不覺喃喃。
阮秋聳聳肩。
“你……”鳳英搖搖頭,“你這樣跟一條狗有什麽差別?整日跟在他身後搖尾乞憐,就算他要你死,恐怕你也會乖乖去死。”
阮秋也不生氣,她唇一揚,眼眯成彎彎的月亮。
“就算我是一條狗,也還有疼我的主子,可你身邊卻連這樣的一條狗都沒有,說來,是比我可憐多了。”
燕鳳英聞言,右掌一使力,石桌便讓她硬生生扳下一塊,她怒極道:“阮秋,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我難道還怕你——”匆匆把個“殺”字吞回,阮秋的眉皺起。
她可不能就這麽死了,主子曾說過:她死,他絕不獨活。這下可好了,她非得讓自己活下去不可,否則……
“不,我不能這麽輕易便讓你死,”鳳英突地又換了口吻,她古古怪怪的笑道:“就算我的計劃非失敗不可,我也要拉着旁人陪葬!”
“我要在你面前殺了燕楓,”她手指如劍的指向阮秋,“我要見見你這只忠狗在面對主子的死時,又會是怎麽一副樣貌?我才不信你真那麽忠貞廠說着便頭一低,遁人一旁陰暗的走道。
“該死!”阮秋咒道。
身上的氣力還恢複不到三成,她根本無力阻止燕鳳英,如今能做的只有靜心調息,期望自己的氣力早些恢複。
沒關系的。她安慰自己。要抓主子并非是那麽簡單的事,更何況照燕鳳英所言,門內應早有戒備……
是她把門內衆人看得太高了嗎?
看燕鳳英拉着毫不反抗的燕楓進了密室,阮秋禁不住苦苦一笑。
燕楓一雙玻璃珠似的眼在見到阮秋時總算進出一點生氣,他的唇不自覺的一揚,輕揚裏透着純然的歡愉。
“主……主子。”阮秋喚得有點心虛。
“你心裏還當我是主子嗎?”要不是被人制住,燕楓真想賞她腦門一個爆栗。“我說的話你怎麽從不聽呢?躲在門外偷聽也就算了,你怎麽又沖動的将自己陷于險地?”
一見了阮秋,燕楓便成了唠唠叨叨的老太婆。
“主……主子,”阮秋則成了見了貓的老鼠,她嗫嚅道:“我是想抓了燕青陽在你面前請功嘛!怎麽知道——”她一停,接着又些委屈的說:“誰叫主子說人家會壞事……”那姿态,不自覺的帶着女兒嬌态。
燕楓定了定神,不舍的說了一句:“誰要你立什麽功?”那雙看着阮秋的眼如幽幽泉水,漾着深深的憐惜,“你呀,只要好好待在我身邊……”
阮秋甜甜一笑,“爺,我——”
“夠了!”見兩人簡直是旁若無人的談起情、說起愛來,燕鳳英焦躁的出聲喝道。
燕楓垂下眼睫,唇畔帶着若有似無的笑。
那模樣只是更助長燕鳳英的怒火,她抵着燕楓後背的掌微一使力,一股暗勁透出,燕楓臉一白,整個人因無法承受的痛楚而一颠,最後還是強自撐起,只是那臉已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嘴唇亦抿成僵直的線條。
看他這模樣,燕鳳英眼底閃過一絲鄙夷。
“你對主子做了什麽?!”阮秋人一起,燕樸刀随即出鞘,昏暗的刀刃透着一股銳氣,直指向燕風英。
見到這把極具象征意義的兵刃,燕風英妒火燃得更急,她一手拉過燕楓,手上短劍橫過他咽喉。
“我做了什麽?”她毫無笑意道,“該是問他做了什麽吧。”
“就因為他面對醜閻君時使的那兩招,居然就将我多年的計劃毀于一旦。”燕鳳英眼裏滿是欲擇人而噬的怨恨,“只要再給我三天,我就能将青陽推上門主之位,只要再三天——”
燕楓喟然,“你的計劃本就漏洞百出,這又怎能怪我?”
“燕楓!”鳳英手一動,燕楓頸上便多了絲血痕。
“蒼燕門下三十二分舵,有一半以上受了你的撺掇,決定加入你的計劃,”毫不在意頸上微滲的血漬,燕楓淡然道:“不過這些人全是認為我不适任蒼燕門主之位,才願意轉而支持青陽,如今既證明我會武,這些人自然會選擇退出你的計劃。”
“你會武?”鳳英嗤笑道,“你會的哪門子武?那種徒具形式的東西只能唬唬鐵笛子那種自作聰明的傻瓜!”
“偏世上自作聰明的傻瓜還不少哩。”燕楓無謂的一笑。
燕鳳英這次卻不生氣,她看着燕楓,語氣古怪道:“我或許是自作聰明,但仍舊由衆人手中将你擒到此了,傻瓜又如何?傻瓜就算是計劃失敗,也要拉着大夥兒一起死!”
“你何苦如此……”燕楓一嘆。
“住口!”燕鳳英歇斯底裏的狂吼:“住口!住口!”
“先是你,”她的眼透着瘋狂:“沒了你,你娘亦活不了;沒有她,燕道悔就如廢人一個,只要姓燕的都垮了,這蒼燕門也非垮不可,呵,這下我在閻羅殿裏可就不寂寞了。”
阮秋神色複雜的看着她。
她從不曾見她如此,記憶裏,燕鳳英臉上總是帶着微微笑意,待人也頂和善的,只是她似乎蓄意和他人一段保持距離,所以也沒人真的懂她……
平順的外表下怎會包藏着這樣深的怨恨呢!阿秋不懂。蒼燕門究竟是哪兒對她不好?究竟是哪兒讓她受了委屈?
“燕夫人,”她不自覺的喃喃出聲,“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怎麽了?”鳳英頭一擡,秀麗的臉龐再不見一點往日的美,“為什麽不問問他們是怎麽了?”她手一揮,險些削掉燕楓半個腦袋。
“從小到大,我有哪一點比不上哥哥?任何事我總學得比他快、做得比他好,可就因為他是個男孩,爹就把一切全傳給他,蒼燕門、燕樸刀、燕回刀法……
什麽都是傳子不傳女,女人就不是人嗎?”尖銳的女聲在洞裏回着。
“死前還把我托給哥哥,要他好好照顧我,哈!”
她嘲諷的一笑,“照顧?我何用人照顧?我要的是——”聲音轉為低微,“他稱我一聲好……”
“爹爹傳下的基業,哥哥不但沒将它發揚光大,反因娶了莫小惜那女人的緣故,行事轉向守成,既然如此,為何不把蒼燕門給我?”她的眼裏閃着野心。
燕楓低聲一嘆。
鳳英卻無所覺,“又是因為我是女子!哥哥要我找個好男人嫁了,生幾個娃兒,過女人的幸福生活,他可曾問過那是不是我要的?沒有,他只是緊鑼密鼓的替我找起丈夫,像我是個閑留在家的厭物!”
“爹是想你一個女子,要擔起這樣的重責大任,就算你做得到,他也不舍,他原是一番好意。”燕楓靜道。
“好意?”鳳英癟癟嘴,“不過是借口罷了,他要我嫁,我偏不嫁,大着肚子,我看他還能讓我嫁給誰!”
她沾沾自喜道。
“從懷青陽起,我就決定有一天非要登上蒼燕門主之位,就算要我背叛所有人,我也非得名正言順的登上此位!”
“于是我這個當然的繼承人便成了你最大的絆腳石……”燕楓閉閉眼,嘴裏澀聲道。
“八年前,我殺不死你;八年後,我仍殺不死你,”
鳳英恍恍惚惚道,“你為什麽不去死呢?你死了,道悔便只能将門主之位傳給青陽——”
“接下來呢?”突地傳來別個男聲,燕青陽不知何時已入了密室,他複雜的看着燕風英,“死的是不是該換成我?然後你才能名正言順的接掌門主之位?”
“你……”鳳英瞪着青陽,“你也背叛我!你們每個人都背叛我,只有一個人曾對我忠誠,”她笑了,“可那也是我在他背叛我前便先殺了他!”
“娘,我求你睜開眼看清楚吧!”青陽不知是第幾次的這麽勸,“你難道沒發現自己的心被怨恨蒙住了這麽多年,已經什麽也看不清了。”
“住口!”她喝道,“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卻在最後一刻反叛我,你答應我要殺了燕楓的,為何卻仍留他性命?”
“什麽叫忠誠?”鳳英仰天一笑,“我讓你看看什麽叫忠誠!”
說着一拉燕楓,劍又抵上他的喉,“阮秋,我給你一條路走吧,你與燕楓的命,我只留一條,你說,要留誰的好?”
阮秋頭一擡,她誰也沒看,一雙眼就只盯着燕楓。
誰也不知目光交會中,他們傳遞了些什麽,就見阿秋将眼移向燕鳳英,冷冷的回:“我。”
“哈!我就知道——”
“主子,”阮秋理也不理鳳英,她看着燕楓,聲音帶着特有的微啞,“待阿秋将她送上路後,就來尋你,你等等阿秋喔。”
她死了,主子也會死的,到時候,誰來報仇呢?倒不如主子先走,她報完仇後再上路……
燕楓垂下睫,輕聲一嘆。
鳳英一怔,她禁不住要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麽,一旁的燕青陽抓住這時機,突地沖向鳳英,劍一揮,血一濺,風英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頹然倒地。
暗室裏阒靜無聲,阮秋是呆了,燕楓是一臉若有所思,而青陽只是看着劍上的血順着劍尖一路往下滑,啪答啪答的在地上落成一攤血花。
仿佛是約好似的,密道外突地響起哄哄人聲,幾個重要人物陸續湧進,見着這情形,也全都呆了。
“至堯,”燕道悔一張臉顯得蒼老而疲憊,他看着燕鳳英的屍體,好不容易才從喉裏逼出沙啞的顫聲,“你……将一切收拾好吧,人既然死了,關于叛門之事,就……”他閉閉眼,“算了吧!”
“謝門主。”青陽年輕的臉上是掩不住的哀凄,他勉強抱拳為禮,那雙漂亮的眼裏,浮着隐隐水氣。
原本站着的燕楓突地有些不穩的搖晃起來,阮秋腳才一動,唐蘊香早就趕到燕楓身側,一面扶住他,一面焦急的對大夥兒道:“燕哥像撐不住了,我看,咱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吧。”
燕道悔點點頭,示意衆人收拾現場。阮秋見主子身邊圍着一夥人,遂退到一旁幫起門衆收拾,偶爾從眼角瞄到唐蘊香理所當然的握着主子的手,她圓圓的臉上就會閃過一絲不自覺的落寞——
數日後,燕道悔親口對門衆說明燕風英叛門諸事:叛徒已死于燕青陽之手,燕楓則因前症未愈,後病又起,病痛纏身下,茍延殘喘了幾日後,便宣告不治。
燕道悔受此雙重打擊,決意将蒼燕門主之位傳予燕青陽,帶着妻子遠遁山林。
而既是結拜兄弟,又是醫者的封至堯,自然一路跟随在側。
門下衆人雖難掩驚訝,但事已至此,他們亦無話可說。
于是蒼燕門的改朝換代,至此算告一段落了。
終曲
“為什麽救我?”小屋裏,昏暗的燭光下,一名胸腹裹着層層布條的女人半倚着床頭,冷冷的開口道。
“我本來就沒有意思要你死。”
木屋內擠了五、六個人,回話的是坐在竹椅上的貌美男子,或許因為擺脫了長久纏身的桎梏,他顯得十分輕松愉快。
“這是唯一能保住你的方法,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自以為幽默的笑笑。
“況且,總得讓你受點罪,”半倚着牆的灰發男子沉聲道,“否則實在對不起死在你手上的屈令。”
燕鳳英一震。
“青陽在傷你的同時,點了你穴道,讓你呈假死狀态;我則在替你治傷的同時,将你一身功力化去八成,”坐在床邊的封至堯面無表情道,“這也是希望你今後能少惹些麻煩。”
鳳英臉色霎時一白,“既然如此,何不幹脆殺了我?”她咬牙道。
“那太便宜你了。”封至堯癟癟嘴。
鳳英低着頭,心裏是一片茫然。今後她該如何?她又能如何?武功被毀去了八成,這樣的她還有機會得到蒼燕門主之位嗎?
“娘,”一直默默無語的燕青陽開口了,他低聲道:“如今的蒼燕門主是我。”
風英頭一擡。
“現在,你是不是要把目标轉移到我身上呢?”他毫無笑意的揚起唇,瞳眸裏滿是不加掩飾的痛楚,“是不是也要想盡辦法殺了我呢?”他搖搖頭,“你要殺便殺吧,反正生我的是你,若你要将這條命收回,我沒有第二句話說。”
鳳莢思緒混亂,她再也搞不清自己該怎麽做了。
這曾是她想過的——殺了自己兒子,完成她多年來的宿願,但事情真的來到眼前,她卻又不懂了。她……
是不是真能這麽做?
“姑姑,”燕楓實在看不下去了,“你當真明白自己想要什麽嗎?”
“我想要——”蒼燕門主之位。
原該輕易出口的答案,卻哽在喉中,怎麽也說不出。
“這幾年來,你明明有許多機會可以殺了我與爹,只要沒了我們,門主之位幾乎就在你手中,你為什麽不這麽做?為什麽非要拐了好幾個彎,寧願請些不人流的殺手,寧願想些累贅無用的法子?你……真的想要門主之位嗎?”
“我……”鳳英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她能說些什麽?她要的又是什麽?
燕道悔喟然一嘆,他走到燕鳳英面前,大手輕輕落在風英頭上,“夠了,鳳英,夠了。”他拍撫着她的頭,像對個孩子似的。
燕鳳英舉起手,本能的要将他的手掌揮開,但視線突地模糊成一片,而藍色被褥上,慢慢暈開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鳳英……”燕道悔輕嘆。
是她在哭嗎?她又有多久沒哭了?不記得了,什麽都不記得了。她只是低着頭,任額上的發遮住了她的臉,任燕道悔緩緩拍撫着她,略顯僵硬的一字一句在她耳邊重複:“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眼淚急落如雨,像終于有人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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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夥退到屋外,給燕道悔與鳳英一點隐私,對燕鳳英的反應怎麽也想不透的封至堯,終于忍不住的開口了。
“她……只是想要人疼罷了……”回答的是喃喃自語的阮秋。
燕楓投給她稱許的一眼後,才解釋道:“我曾聽爹提過他們幼時學藝的經過,姑姑總是做得又快又好,但爺爺對她,永遠只是敷衍,他會揮揮手要她到一邊去,然後将整副心力投注在爹身上。”
“他從不罵她,也從不稱贊她,好像她根本不重要,甚至根本不存在。”燕楓垂睫道,“因為對爺爺來說,爹是唯一的繼承人,爹是他的兒子。”
“或許對姑姑來說,蒼燕門主之位就等于爺爺的關心,或許在她心裏總覺得,只有待在那個位子上,才會有人‘看見’她。”燕楓眉微微一皺,“我并不真的明白,但至少有件事是肯定的。”
“門主之位并非她真正所要……”燕青陽像想起什麽似的低喃出聲。
衆人突地陷入一片沉默中,接着開口發問的,是燕青陽。
“有件事我不懂,舅舅怎會答應将蒼燕門交給我?他原先不是執意由你繼承的嗎?”
燕楓微微一笑,“凡事總有原因,我爹他為什麽執意要我接手,原因是——”
“是因為我。”靜夜裏突地響起女子的笑聲,清清脆脆的,宛如輕響的銀鈴。
女聲由一旁的馬車裏傳出,簾幕圍着,衆人見不到女子的模樣,但光是那聲音,就美得足以叫人醺然欲醉了。
馬車裏的人,是曾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莫小惜。
“我娘因為身子骨弱,嘗盡多少苦楚生下我後,我爹就再不準她生,而我這個唯一的繼承人卻偏不能習武,對此,我娘一直心懷愧疚。”燕楓解釋道。
“我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道悔,連給他一個健康的孩子都做不到,”莫小惜的聲音幽幽的透過簾幕傳出,“而他擔心若将門主之位傳給別人,我心裏會歉疚更深,故此一直逼着燕楓接掌蒼燕門,也不管他肯不肯……”聲音裏帶了點微啧。
“總之,我娘已經跟我爹說清楚了,”燕楓難得俏皮的拍拍燕青陽的肩,“從此之後,這爛攤子就交給你啦!”
燕青陽苦苦一笑。
“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麽辦呢?”青陽又問。
“爹娘與二叔早想四處看看,我呢,”燕楓垂下眼睫,嘴裏噙着笑意,“只想和那個人一起,回到最初相遇之地,過簡樸無華的生活。”
“在哪啊?”阮秋突地開口道,“主子從前就遇過唐家小姐嗎?在哪遇到的?”她聲音轉小,“我……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先是一靜,接着除了燕楓與阮秋外,人人都成了掩嘴葫蘆。
“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懂啊!”燕楓又好氣又好笑的嘆,“我只想和你一起,回楓露山上那小村子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一對尋常——”
“我?”硬生生将餘下那句“夫妻”截斷,阮秋驚喜的指着自己,“主子要跟我一起?”
“那唐家小姐呢?”阮秋小小聲的說,“她不是主子的未婚妻嗎?”
“她不是!”燕楓氣極敗壞道,“不再是。”他想想又補充。
唐蘊香早随家人離開,兩人間的婚事亦随着他的“死”而作廢。
“那天晚上,當我告訴你沒有你我決不獨活時,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他—直以為那是表白;他們雖是兩個人,卻是同條命,難道這樣她還不能了解他的心情嗎?
“我在想,”她傻傻一笑,“主子一定很喜歡我的服侍,沒有我,什麽事都不方便,所以才用這種方式逼我,要我不能輕易舍命。”
她燦笑道:“因為我要留着命服侍主子嘛!”
圍在一旁看戲的人再也克制不住的爆笑出聲。
燕楓無力的嘆,“阮秋啊阮秋,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麽呢?”
“全部,”阮秋神色一肅,“你是我的全部。”
沒有人敢對這點表示懷疑。
“全部……”燕楓低吟,“就全部吧!”他一笑。
或許這已經超越了愛情,總之,燕楓是滿意了。
燕道悔在此時出現在木屋門口,他招招手,示意衆人入屋來。
除了封至堯守在馬車邊護着莫小惜外,餘人皆往木屋移動。
“爺。”走在最後的阮秋壓低聲音喚住燕楓。
“別再叫爺,叫我的名字吧。”這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
“燕……燕楓。”阮秋結結巴巴道,她的眉因不習慣而蹙起。
“燕……”她試了半晌,終究還是換回老詞,“爺。”
“怎麽——”燕楓轉過頭,恰好迎上阮秋墊腳送上的吻。
燕楓耳邊轟然一響,整張臉火辣辣的燒着,模模糊糊中,還聽到阮秋叨叨絮絮的說着:“師父說你會喜歡我對你流口水,我本來想流在你臉上,像你從前對我一樣,可你正好動了,所以才流到你嘴巴上。”
“你真的喜歡嗎?”阮秋停住腳,語氣裏帶着擔憂的問。
“我喜歡,”燕楓笑得燦爛如陽,他握住阮秋的手,與她一起朝前走去,“真的很喜歡。”
心裏又竄過一絲怪怪的情緒,讓她有些喜,又有些兒怕,她想象從前一樣,做些什麽來戳破這讓人臉紅心跳的氣氛,可不知為什麽卻又沒這麽做。
也許,鴕鳥終究是将頭從洞裏擡起了吧?
後記
這個故事是差不多一年前寫的東西,那時動筆寫這個故事,只是為了寫一個性格幾近于愚忠的女子,沒有設定什麽,也沒決定整個故事的流向,于是才寫到第二章便宣告陣亡。
後來再把這個故事拿出來寫,雖然這次是把它寫完了,可是卻寫得很痛苦,發現自己不擅長寫這種有謎團在其中的故事,覺得寫不出懸疑氣氛,甚至有許多互相矛盾的地方,整個故事裏好像不斷的在解釋什麽,大概是我的能力不足吧,所以才無法表達出我想表達的……
唔……(想不出話題的抓抓頭),我不知該說些什麽耶(想了大概有十分鐘,最後放棄跑去吃飯、看電視……)。
(一小時後。)
(抹抹油嘴、打個飽嗝,回來繼續盯着電腦螢幕發呆。)
呃……對了,曾有個讀者寫信給我,其中還附了一本書,可是我前陣子因為搬家的緣故,把這封信給搞丢了,我只記得這個讀者好像是住在北部,如果有人認識她,或者她恰好有看到後記的話,麻煩寄信到出版社和我聯絡好嗎?
(呃……又不知該說什麽了,先去看宰相劉羅鍋好了……)
衛視又在重播千面女郎了,只要看到這出日劇,平小野就會想到兩套歷史悠久的漫畫——千面女郎和尼羅河女兒,從小看到大,卻是怎麽也盼不到結局,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看到這兩套漫畫的完結篇……
記得以前有個漫畫專門志叫“神奇地帶”(不知道名字有沒有記錯),裏面有很多漫畫的相關消息、介紹和評論,後來停刊了,平小野覺得現在的漫畫市場是既蓬勃又公開,可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沒有這類型的雜志出現,唉,真希望能再看到這類的雜志……
(睡覺、起床、吃早餐……)
有點佩服自己寫個後記可以寫一天,唔……其實這東西好像還比較像日記,因為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只好胡亂扯,偏扯了一些都跟小說沒啥關系……
呃……我真的想不出要寫些什麽,胡亂混出一篇後記,希望大家別見怪,如果對平小野寫的東西有任何意見的話,可以寫信到出版社。就醬,我們下次有機會再見吧。
有點心虛的平小野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