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官婢第 131 章 有求于人
這麽一驚下來,紅腰也說不上是否心落下來。就剛才這人拿住她的手段,若非親眼所見,她根本不察覺對方根本看不見。
目不能視尚且有如此身手,此人的來路真不知到底為何。
那人聲音卻譏削冷漠:“怎麽,還不帶我去見你家公子?”
紅腰先咬了咬唇,片刻将那人又打量一番,其實在宅子裏,此人真的翻不起大浪,他既一心要見公子,想必這也只能是最好辦法。
紅腰便朝窗邊挪了一步,那人警惕地看了過來,其實只是臉轉了過來。
紅腰說道:“公子就在門外,你若不放心,自己對着窗子叫一聲。”
那人卻驀地一笑:“我又不是他信任的婢女,叫他怎麽會應,還是你叫吧。”
紅腰見他不再多疑,便幾步來到窗邊,半推開了窗子,便留意到謝衣站在院外的身影。
“公子,有客到。”紅腰對着那身影,微微提了聲音道。
謝衣一直觀察屋子動靜,窗子一開他就有數,聞言點點頭,邁步往屋中走去。
謝衣的腳步聲清晰地響在門外的時候,紅腰很清楚地看見那人緊繃起來的身體,下意識的滿懷戒備,好像一張拉滿的弓,随時準備發動。
紅腰盡管覺得謝衣不會吃虧,還是下意識咬住了唇,往那人身前站了站。
那人低寒帶着諷刺的聲音道:“你可真是忠心。”
吱呀一聲,門扉被推動。紅腰剛才進來的時候,只從虛掩的門內閃身進來,謝衣,卻是完完整整地推開了門。
他人走了進來,自然當先就看到了紅腰和那眼睛覆着白绫的男人。
紅腰一見到他,通身仿佛有了主心骨,上前叫道:“公子。”
那人雖然蓄勢待發,但是直到謝衣出現,他也維持在原地未動,這讓紅腰心裏踏實了不少。
尤其是紅腰走到謝衣身邊,謝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确認沒有損傷,然後才繼續看向那人。
兩人之間都有些靜默,靜默的時間不長,但或許是屋中三人氣氛關系,紅腰頗有種度日如年的漫長和難捱,
那人先笑了一聲:“謝衣公子。”
話語中卻好像篤定一般,他目不能視,也不懷疑站在他眼前的是其他人。
謝衣也看着他,只是過了片刻,才道:“遠來是客。”
都是四個字,各自含義不同。謝衣說的是遠來是客,便是好像把這人也當做了一名客看,空氣中微不可見的鋒芒消弭無形。
那人笑得半真半假:“謝衣公子真是雅量,我這般的闖空門也算是客?”
謝衣回的頗有幾分韻味:“梁上君子也是君子,閣下如何能不算是客。”
梁上君子是入室盜竊之徒,尚且能騙一個君子的稱號,那這個人闖空門,謝衣喊他是客也差不多同樣意思了。
那人臉色有些沉下來,紅腰卻幾不可見翹了翹嘴角,公子博聞強識,此人若是因為這點就不痛快,此人性情好壞就要值得推敲了。
那人嘴角的弧度卻幾乎片刻上揚,聲音中也帶了幾分若假若真的笑意:“确實是在下不是,烏巷山守備森嚴,在下用了些手段才進的來。好在公子是個有胸襟的人,沒有與在下一般計較。”
紅腰凝神起來,這個人,說起話來也不嫌牙酸,而且明顯能聽得出不是出自真情。
謝意目光在他臉上掃了掃,似乎在确定什麽:“我宅中下人連日受驚,是否正是公子傑作。”
謝意便是如此,哪怕已經證據齊全板上釘釘,他還要聽當事人親口說一說。
那人臉露陰柔笑意,在他這張臉上笑意更不達眼底,猶如面具:“實在是公子治家有道,沒有疏漏給人去鑽,夥食分例既然沒有多一個人的份,在下不得已……只能去廚房了。”
又是不得已,此人身份成迷,闖入宅中意圖不明,說出的話卻都好似棉花刀一般。
謝衣的目光微微閃了一下:“這樣說來,閣下假冒的那位夥夫,是否還安然無恙。”
要是夥夫被人一刀殺了,他的食材分例自然會被留下來,這個人順理成章的頂替。不過,他卻說了沒有多一人的,那便說明屬于夥夫明義那一份食物,依然是明義自己吃的?
那人此時露出疏淡的表情,如漫不經心道:“我怎麽敢在謝公子地盤上枉傷人命。”
小小一句話,卻讓謝衣和紅腰都落了心。夥夫明義也沒事,還好,都沒有人死。
紅腰這時和謝衣對視,從剛才交手短暫而過,紅腰并不認為此人是手軟心善之輩。一個并非善心之人,卻對宅中人蓄意放過,那說明是真的有顧慮,而且顧慮似乎是謝衣的态度。若是如此,只可能是……他有求于人。
“這位公子。”紅腰頓頓開口,“你是否該自報一下身份。”
這個人的目的既然已經這麽明确,最該做的事卻一直沒有做,他隐藏自己的身份,謝衣又怎麽會對他信任。
那人聞言,覆着白绫的眼睛好像就看過來,嘴角微微勾着:“久聞謝衣公子察人入微,在下的眼睛看不見,實在無法辨識是否是謝公子本人。若是的話,如果傳言都是真的,公子此刻是不是已經能認出了在下是誰。”
這簡直刁鑽,方才他分明沒有一言懷疑謝衣身份,此時卻說這些,難免讓人感到他是恥于說出自己的身份。
只有不光彩的人才不願意說出身份,一時間紅腰幾乎這樣斷定。
謝衣卻走前一步,一邊示意紅腰稍安勿躁。紅腰站在原地未動,便看到謝衣的目光如溪中水流一樣打量在那人身上。
可是那人故意負手站立,嘴角還帶着笑,渾身沒有一處能讓人看出名堂來。
就在紅腰心中越發古怪的時候,謝衣忽地笑一聲,笑中之意就好像天晴雨過一樣。
那人頓時一動,面色收緊,顯然還不知謝衣笑什麽。
謝衣的聲音已然響起來:“紅兒,你可不要怠慢,這位是姬公子。”
姬公子?紅腰訝然聽着這陌生的姓氏,卻不期然看見那人被叫做姬公子以後,驟然變化的神色。
那人恍若也嘴角流光帶過一笑:“果然是謝衣公子。”
謝衣此時看着他,看他遮眼的白绫,和格格不入的粗布麻衣,輕聲說道:“既然已經知道了彼此身份,便不必在這裏說了。還請姬公子把身份和衣服都還給那位夥計,我在主院烹茶,等候公子駕臨。”
認出了身份瞬間就要以客禮待之,紅腰迅速看向那姬公子,見他也很閑适地應道:“有謝公子招待,在下當然欣然前往。”
困擾了廚房孫叔半個月的神秘事件,在謝衣的出現下終于清白水落。半個時辰後真正的夥夫明義就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善後的事情立刻有宅中大婢女妥善處理。
那姬公子得了一身錦衣,換上後立刻就大不一樣,紅腰看着他臉上雖然還覆蓋着白绫,可是氣質已經如同伴月公子一般了。
而且現在的他一副閑适自在的模樣,面前的清茶還是謝衣親手斟的。
茶過三巡,姬公子才勾唇一笑:“你不問我怎麽來的,我能來,是因為我身邊最後一個護衛也被人亂箭分屍了。”
紅腰一直在旁邊奉茶,聞言震驚地看向那張含笑的臉孔,毫無悲傷,毫無難過地說出來。
謝衣面色不改:“姬公子,我這裏,不要談論生死的事情。”
烏衣門第始終還有烏衣門第的規矩,哪怕現在身在烏巷山,也不能沾帶血腥之氣。
姬公子咯咯笑了兩聲,端起面前的茶水又喝了幾口。
紅腰握着水壺給他斟茶,姬公子忽然轉頭聞了聞,“你說你是誰?”
這一聲問的奇特又突兀,紅腰一時間不知道怎麽答。
還好謝衣慢慢看過來:“怎麽了?”
姬公子好像回了神,笑一笑道:“沒什麽,可惜我眼睛看不見,不然也該看看謝公子身旁的婢女,是何等妙人。”
謝衣目光示意紅腰先退下,紅腰點頭,先把水壺放下,才提着裙子慢慢沿着臺階退下去。
姬公子的面上似乎有些不安定,最主要是他心裏不安定,他的手指在桌上無章法地亂動,等半天等不來謝衣的主動說話。
姬公子問道:“謝公子就不打算與在下說話嗎?”
謝衣不動聲色:“在下不擅長閑談。”
這話似乎讓姬公子怒極反笑了:“閑談?看來在下千裏奔波來此,在謝公子眼裏并不為所動。”
謝衣看向他,眼盲之人其餘感官敏銳,就好像你在黑暗中也能察覺有人在偷窺你。
姬公子冷靜了下來。
他意識到自己不對在哪裏了,因為主次颠倒,貴賤不分。他立刻扣緊了自己的指骨,想到謝衣是名門正統血脈,而他剛才的話跟态度帶了之前習慣性的高高在上。
但姬公子的笑容很快就重新出現在臉上:“也是,謝公子本來就不該為烏衣門第外的事情所動。”
就算是天都塌了,只要這一方院子還在,跟謝衣又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