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官婢第 153 章 山門打開
第二天,紅腰沒有覺得什麽不适,她看到謝衣起身穿衣,對她說道:“紅兒,去準備茶點吧。”
短短一句話讓紅腰整夜的陰翳都散去,她露出淡淡地笑:“公子還是喝梅子酒嗎?”
謝衣正好轉身,紅腰立刻幫他把腰帶系好,聽見謝衣嗯一聲。
烏巷山的梅子酒都是山上新鮮采摘的梅子,喝起來醇厚清爽,可以去除一整天的疲憊。紅腰這樣不沾酒的人,也抿過幾口,覺得清甜沁人,很對胃口。
紅腰把點心擺好,一壺溫過的梅子酒放到謝衣手旁。
一切都好像沒有什麽不一樣,兩人之間也沒有再提起昨晚的事。謝衣的點心看起來都非常清淡,符合他的禁欲養身做法。記得之前紅腰剛到這裏時,謝衣還吩咐過廚房準備一些別的點心,後來看紅腰對吃的比他更不在心上,才把點心又換了回來。
用了茶點,謝衣走到門前打開兩扇門,一陣山間涼風就吹了過來。紅腰看着天邊初升起的太陽,忽然恍惚了一下。
謝衣招手:“來。”
紅腰喉間酸澀,垂了垂眸,朝他走過去。謝衣自然牽了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這宅子裏的路謝衣比紅腰要熟悉,可走着走着,紅腰就不願意往前了。
謝衣回過頭,看見紅腰再次染上霜紅的雙眼。
她不願意走了,但是自己選的路,能不走嗎?
謝衣把她手掌握了握,便拉着她繼續朝前,前方是一座清秀的小院,裏面九王剛剛走出來,白面車夫站在他一步之遙,肩上扛着行禮。
九王看見了朝自己走過來的兩個人,不由眯了眯眼。
謝衣開了口:“君策公子。”
九王眉梢挑了挑,慢慢一笑道:“家主親自來送嗎?”
謝衣看了看身旁的紅腰,再看着九王:“君公子來我這裏尋人,人未尋到,便要走了嗎。”
九王似笑非笑,片刻才說道:“因為發現,在家主這裏尋人,實在是不太容易。”
何止不容易,這一座山都是銅牆鐵壁,謝衣要不願意,他們還能搶嗎。
紅腰這時被謝衣捏着手,也不知在想什麽。目光幽幽看着九王,和九王在空中一碰。
九王就笑了笑:“家主這是何意呢?”
謝衣這時緩緩松開自己的手,像是和紅腰拉開了距離,他的話卻透着涼意傳來:“紅兒,若君公子不願意帶你,你就只能留在烏巷山了。”
他可以放紅腰離山,但若九王改變了主意,他并不會多此一舉去主動送人。
這也是謝衣,最後希望的。
九王的目光緩緩落到紅腰身上,他看見紅腰在謝衣松開的一瞬間,臉色白了起來。
他眯了眯眼:“我雖然為了尋人也算耗費心血,可也從不做勉強人的事情,倘若有人不願意離開這裏,我也不會說一個字。”
九王從來說話都不會讓人抓把柄,這句話也如是,而且紅腰聽聞臉色也确實更白了一分。
謝衣站在另一側,兩個人對着一個紅腰,無聲,卻猶如在博弈。
謝衣的目光落到紅腰身上,第一次他希望紅腰改變主意,繼續留下來。
可紅腰站在那裏,頭微微地低着,從側面的角度,可以看見她嘴唇咬的死死的。
九王雖然說了那樣的話,但他并沒有真正潇灑地帶着白面車夫一走了之,反而也是站在原地,安靜地等着。
紅腰擡起頭,眼底有一圈淡淡暗影:“王爺。”
謝衣眸內動了動,慢慢淡下來。
九王和紅腰相視,紅腰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啞,卻足夠清晰緩慢:“請王爺允許奴婢跟在您身邊。”
九王看着少女已近蒼白的臉,似乎笑了笑:“你想好了嗎,我這裏,可沒有你公子那般的自由。”
跟着他是什麽樣的生活,不用多做解釋紅腰就能明白。
他不提謝衣還好,一提,紅腰幾乎克制不住勇氣往謝衣那裏去望。但她不敢,她知道此時只要看謝衣一眼,她就沒有勇氣了。
紅腰咬牙走近九王,低頭說道:“奴婢想好了,請王爺既往不咎,讓奴婢繼續跟着您。”
一番話說的比什麽時候都要費勁,她整個人幾乎是僵立在九王的面前。
九王慢慢攤開了自己的手,遞到紅腰眼前。
在曾經的相處中,他曾三次對紅腰伸出過手,這個動作代表什麽,不必多說。
紅腰看着自己面前,骨節分明男子的手,微白中透着一種瘦長,像是一節一節竹節,修長而有力道。
紅腰發現這要比想象中艱難。
她依稀還記得第一次握上這只手的時候,她是有種沉澱感的,不算是安定,但有一種天下清明的感覺。
她說不上來的感覺,以及為何會有,但是她真的不曾對這只手有過哪怕一絲一毫恐慌感。
但現在她卻有類似的感覺,這只手握上好像會讓她心跳産生失衡。
但九王也很謙謙有禮,他的手這樣伸着,也沒有嫌棄手酸催促紅腰。
紅腰知道自己不能永遠這麽耗下去,既然決定的事情,又有什麽好後悔的呢?其實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後悔了,只是面對這一切,她無法不猶豫和動搖。
她一咬牙,便握住了那只手,九王幾乎立刻回握,然後露出悠悠一笑:“歡迎回來,紅腰。”
紅腰覺得自己的整條手臂都僵了,九王的話更好像最後一針軟刀子。
謝衣道:“君公子既然要趕路,不如用了茶點再走,畢竟山裏沒有果腹的東西,到時候想找也不容易。”
九王來到烏巷山這麽些日子,謝衣說的第一句代表主人身份的話。
九王松了手,下一刻就笑若清雲:“那就太周到了,多謝家主款待。”
但紅腰吃不下去,豈止吃不下去,她一點胃口都不再有。
和她一樣的還有白面車夫,白面車夫應該不是胃口不好,整個院子裏對着吃飯的只有九王和謝衣兩個人。
紅腰都被後趕來的攬月牽着手,帶着她回了謝衣的院子。
攬月皺着眉,臉上有愠怒之色:“公子為了你做那麽多,你倒好,現在說走就走?”
在宅子裏,攬月和玉煙都是非常通情達理的人,這點從她們對待紅腰的态度就可見一斑。
但今天攬月顯然被觸怒了。
紅腰什麽也沒有解釋,她覺得攬月現在說她什麽都是正确的。
攬月看着她:“紅兒,我問你,你心裏可有一點舍不得我們的?”
紅腰根本聽不下去,她得努力克制才能不跟攬月對上。
可攬月卻更怒氣:“我看你根本把公子說的話都忘了,你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烏巷山的人,心裏以為對不起我們,還是以為我們不願意收留你,遇到來接你走的人你就要走,你有沒有想過,進了我們烏衣門第的人,除了你之外,還沒有一個人主動離開過!”
紅腰越聽越難受,有心想叫攬月不要說了,可又哪裏說得出口。
她小心翼翼拿自己當外人,不敢破壞烏巷山的寧靜,這些都被攬月罵出來,可是不是這樣的,她真的已經把這裏當做了歸屬,或許曾經有過攬月說的這些顧慮,可那也早就在和謝衣的相處中消散無形了。
攬月看不管說什麽紅腰都不吱聲,氣的甩了手:“我真是看錯你,辜負公子一片心!”
攬月好像不願意多待,直接從院子裏跑走了。
直到謝衣回來,将一直呆站着的紅腰帶進了房間,拉着她的手,按向一旁的油燈,聲音輕輕:“還記得我教你的手勢嗎?”
紅腰呆滞的目光找回了一點焦距,看着油燈和自己按在上面的手,才有些詫異地恢複了一點神氣。
謝衣聲音比以往更輕柔些:“打開山門吧。”
紅腰要離開,就由她自己親自打開山門,這是只有謝衣和她知道的方法,或許這個方法,是讓紅腰知道有歸屬的方式。
紅腰眼睛動了動,那熟悉的油燈,還有謝衣握在腕間指點的手,她忽然入迷一樣,就用特殊的手勢轉動了一下那油燈。
接着是一聲長長的哨音,長到從山門口傳達到這間屋子紅腰和謝衣的耳朵。
山門打開了。
謝衣輕輕地說道:“紅兒,你該走了。”
紅腰感到自己還在夢裏,耳邊還充斥着攬月以及玉煙還有宅中更多人的罵聲,她沉浸在覺得自己忘恩負義的窠臼中,久久不願回過神來。
謝衣輕嘆,只好又拉着她的手,把她領到了門外站着。
然後他關上了門,徐徐地看着她的臉消失在門外。
山海猶記,不抵心間。
那一瞬紅腰從夢境裏跌回現實,整張臉都被淚鋪滿。她直接跪在潮濕的臺階上,一個頭磕下去:“奴婢……拜別公子。”
屋內,謝衣沒有回應。
紅腰的眼前都是迷蒙,她的頭磕在臺階上好幾下,直到覺得自己就要這麽磕的暈倒在門前的時候,她隐隐想起看過的一篇詞,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一個手臂一把将她提了起來。
是白面車夫那張冷冷的臉。
“你不要耽誤了王爺的時辰。”話音冷冷落,不帶任何感情地把紅腰帶離了這片院落。
紅腰看着縮小成一個點的熟悉院落,好像都懵了。
山門大開,這次沒有漫山的守衛攔截,白面車夫直接把她推入了馬車,她擡頭,看見九王坐在軟榻上淡冷含笑的臉。
就在馬車晃了一下,白面車夫即将揚鞭縱馬的時候,忽然一聲铮然,琴音從宅子裏響起。
赫然是《山河賦》。
九王眯了眯眼,這山河賦的曲調彈奏的不比他差分毫,甚至還有一絲他沒有的氣勢,奏在整片山野上,竟然有鐵架争鳴的錯覺。
紅腰就更愣了,耳邊聽着這琴音,仿佛是還沒有從夢中醒過來。
為什麽要聽山河賦。
因為奴婢夢中曾出現過這曲子。
原來山河賦,謝衣也會彈,而且彈得這麽娴熟。九王慢慢眯起的眼中有幽光閃過,馬車外的白面車夫好像也愣了愣,直到半晌過後,車廂裏才感覺到馬車在慢慢移動,開始了朝山下的行途。
索引章 障眼法
九王他們剛駛出青川城,青川城是個滿目焦黑的城,被一把火付之一炬。他們忍受了城裏三天無聲的死寂,沒有活人的陰冷,好不容易才離開另一端的城門。
一夥兒衣衫褴褛的行商在對面,說是行商,因為他們的标牌上都挂着行商的标記,但是每個人的打扮都死氣沉沉,好像沒有了半點商人的樣子。
白面車夫看到那群行商們,中間擡了一口棺材。
幾個人就好像無聲的送葬隊伍,在四個角擡着棺材,一步一步朝前走。
那棺材的樣子也是很破舊,主要體現在木材的材質,拐角處有許多都是被蟲子蛀空了。但幾個人擡棺材的臉色,都是面黃肌瘦,甚至沒有喜怒哀樂在臉上。
白面車夫架出長刀攔住了他們的路,那夥人停了腳,但臉上面對着刀鋒,居然一點害怕都沒有,還是那種麻木不仁的表情。
白面車夫都忍不住眸內閃過冷光:“你們是去哪兒的,送殡嗎?”
要是送殡,這夥人也沒穿喪服,更沒有哀樂,不知道這死氣沉沉的一行人挂着行商的标識,要做什麽。
為頭的那人擡着麻木的臉色,說道:“我們是賣棺材的。”
賣棺材的?白面車夫目光從那破舊的棺材上面掠過,幽冷道:“人死講究體面,你們這棺材,賣給誰?”
一口破的棺材,就是窮人也不會買,入土為安,如果入土以後的棺材都不能遮風避雨,這要怎麽辦?大多數人就算活着時候貧苦,總希望自己死後安生,不管有沒有來世都不應該躺在這樣一口破舊棺材中。
而那些商人居然裂開嘴,卻也不是在笑,說不出是一種什麽凄苦表情:“我們沒有多餘的材料做棺材了,就這一口,還有三家等着要。”
坐在馬車裏的紅腰,這時掀開簾子,對着外面看了一眼,那些人麻木不仁的凄苦表情,就落入到她眼中。
真的像是白夜鬼行一樣。
白面車夫收起了刀,就放了那群人走,那群人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那麽擡着棺材,一步步向前面行進。有點像是準備回到閻府老家,不舍停留。
“王爺,”等那夥人走遠,白面車夫幽幽道,“城裏有死人,不吉祥,建議我們不停留此地。”
九王的笑聲傳出來“怎麽,紅兒好像對這些死人很有興趣的樣子?”
紅腰至今依然對紅兒這個稱呼很不習慣,她的目光從外面收回來,看向對坐的九王:“他們的棺材是從前面運過來的,我們肯定會再遇到。”
紅腰說的沒錯,馬車穿過貧瘠的土壤之後,就看到了一個古舊的村落,村落口,赫然擺着幾口大棺材。
死氣逼人的一個村落。白面車夫緩緩把馬車停在一棵樹下面,卻發現這棵樹也是斷口的老槐樹,聽說老槐樹招陰,這村落卻到處都栽種了這種樹。甚至還有剛栽種沒多久的幼苗。
進了這村落,也沒有幾個人,有個人盯着九王仿佛看着天上的星河。
九王一身白衣走在這裏,紅腰覺得周圍人的目光,都慢慢聚集在身上。
有一個一直盯着九王的老妪:“你是不是來帶我們走的?”
九王看向她爬滿皺紋的臉,面上動容:“你們想去哪兒?”
老妪露出一絲譏嘲的笑,把臉轉向一邊,竟然就此不再理九王。
紅腰看着九王,一本正經說:“王爺,你一身白衣,他們以為你是地府來的人。”
白衣,就是喪服,九王的衣着從未像此刻體現的這麽明顯。
紅腰看到周圍這些村民,俨然把九王當做陰間使者,看過來的目光麻木中帶着一點狂熱。
九王手裏還捏着那把扇子,看着紅腰露出極輕的一絲笑:“是嗎,那看來我來對地方了。”
随着他的聲音落地,他看到一個臺階上的小孩子。極小的一團,縮在臺階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最主要的是,小孩旁邊還坐着一位大人,那大人也沒有要看孩子的意思,就那麽麻木。
那大人也看着九王。
紅腰沒有說話,她在觀察這裏的人,烏巷山上下,就是煉獄人間。這裏就好像寫照。她往前走來到九王和白面車夫的身邊,車夫一只警惕觀察四周,擔心有埋伏。
如果在這裏有埋伏,只會讓人更防不勝防。
九王就說道:“這裏的人數,不超過十個。”一個村子裏,加上孩童只有十個人,而這村落之蕭條也讓人詫異。
這十個人除了生死不知的,其餘人都一動不動注視九王這個陰間使臣。而旁邊的紅衣婢女,和臉色一動不動的白面車夫,被認為是陰府來的下人。
九王挑了一個面色慘白的女人,就是那個面無表情坐在“孩子”身邊的人,姑且認為她是孩子的母親。九王在她面前蹲下來,盯着她看了許久,才緩聲開口:“你們這裏,還有其他人幸存嗎?”
那女人好像不明白九王的話,九王笑了一下,換一種說法:“你們這裏,還有別的人想跟我走嗎?”
女人麻木的瞳仁轉了一下,她面前的焦點在了九王臉上。那張臉真不像是人間的啊……
女人擠出了一個跟路上賣棺材的一模一樣凄苦的笑:“東邊還有一對拐子兄弟。”
拐子兄弟?看着一村子老弱病殘,這個拐子兄弟是什麽人,從字面可知。
九王看向女人身邊的孩子,伸手慢慢去觸碰,中途被一把刀擋住,白面車夫沒有情感的聲音:“王爺。”
九王輕笑一下,收回了手。改為白面車夫提着刀,小心靠近,用刀柄撥開了那孩童的身體。
孩童立刻仰臉朝上,露出髒乎乎的身子,白面車夫皺眉,刀柄碰過的地方,傳來微弱的生命氣息。
白面車夫果斷收刀入鞘,冷冷說:“還有氣,不過救不活了。”
聞言,女人的臉色也沒有什麽變化,而那孩子沒長開的臉,也看不出和女人究竟有沒有血緣關系。
而不管有沒有,坐在一個生死不知的孩子身邊,不說一句,本身就不是正常有血肉情感的人能做到。這村子裏的人,感覺都好像麻木的走肉一樣。
九王看着那孩子,半晌後才收回了目光,對白面車夫道:“去那裏看看。”
看看那對拐子兄弟。
走在死寂的街道上面,等身後生死不知的十個人甩在遠處,紅腰看着九王:“王爺為什麽這麽在意,因為這裏是魏國的邊界嗎?”
九王在前面的身軀沒有什麽變化,他淡淡的聲音一如平常聽不出情緒:“不是紅兒你一開始對這裏産生興趣的麽?”
紅腰只是在馬車裏多看了一眼那些賣棺材的人,沒想到就被九王定在了柱子上,她會多看那些人,也是因為,在魏國邊境看到這麽多人,她感到很有興趣。
她知道九王是要回魏國來的,他走遍晉國趙國陳國燕國的目的,好像最終都歸集到了魏國。
紅腰不知道,想知道,他想怎麽收尾。
這就像一場拉長的旅途,看不見來路,和終點,只有九王知道最後知道駛向何方。
——
那對拐子兄弟住的地方,門前是一攤黑紅色的液體,白面車夫只看了一眼,就神情不善道:“是狗血,黑狗的血。”
一路走來看見的都是棺材和生死不知的人,現在甚至看到了黑狗血。
而白面車夫用自己的刀尖挑起了一塊泥土,片刻後看着刀身,冷冷說:“這狗是被毒死的。”
紅腰道:“那兩個拐子兄弟幹嘛要給一條狗下毒。”
九王清清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不覺得惡心嗎?”
記得從前,面對類似的情景,紅腰曾經吐了很久。
紅腰卻看着九王:“跟着王爺,難道不是神鬼勿近?”
就連這裏的村民,剛才都将九王當做陰府來的人,至于神明,更不會靠近九王身邊。
九王意味不明地勾唇,目光轉向面前的栅欄門,白面車夫立即會意,擡手一刀光影劃斷了欄門。
誰知道這欄門上也有玄機,甫一刀下去,連九王都克制不住皺皺眉。一股惡臭混雜着難以形容的氣味,紅腰剛才沒吐,現在是真要吐了,白面車夫眼裏的神色幾變,估計差點以為這欄門上有機關。
但難聞的氣味飄蕩,卻沒有別的異變,而白面車夫的深厚內功也辨別出,這氣味中沒有毒性,非要說有的話,就是任意一個普通人,都沒辦法在這股惡臭之下還能保持神智。
紅腰一臉劫後餘生,到底忍着沒吐,九王收斂了所有表情,白面車夫神色比原來更冷。
三個不同尋常之人,共同踏進了這欄門後面,院子裏飄滿了黃紙,給墳地燒紙錢的那種黃紙,飄了滿地滿院子,還有兩片在半空裏徐徐的向下落。白面車夫辨別出來,剛才那欄門上的其中一種氣味,就是這燒着的黃紙氣味。
在白面車夫看來,這一切都在故弄玄虛。
忽然拐角裏竄出來一個駝背的身影,極快地往另一側跑過去,但是白面車夫更快,搶先一步抓住那個人,并捏住了他脖子最脆弱處,“這裏發生了什麽?”
那人咔咔轉動脖子,眼珠有點像被白面車夫掐的凸出來。
“車夫,放開他。”九王說道。
白面車夫第一次對執行九王的命令有所遲疑,就這遲疑的片刻間,那個人猛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正在濺在了白面車夫身上,大半在他揮起來遮擋的衣袖,還有一點噴到了掌心中。
九王眼色幽沉,而白面車夫迅速丢開了那人,攤手看着紫黑的手心。
九王從懷中摸出一只藥瓶,丢給了白面車夫:“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白面車夫先迅疾地倒了藥在手心,一股皮肉焦味傳過來。他卻好似感覺不到。
他看過去,“有毒,王爺。”
不僅是這個人有毒,這裏所有一切,空氣中蔓延着毒素。
紅腰竟然有點心驚肉跳,明明耳邊聽到的都是安靜,卻覺得好似有東西讓皮肉發緊。
九王掏出一只手帕擦拭手心:“什麽也不要碰了,我們走。”
白面車夫一掌轟開了籬笆門,紅腰迅速跟着出去,白面車夫将剩餘的藥一股腦兒灑在了三人周圍,直到走出那條白線畫出的村口。
白面車夫回頭看着,村落路上,還有麻木的臉看向他們。
九王也看着那些臉:“燒了。”
白面車夫眼裏劃過愕然,紅腰更是不可思議看過來。
九王平靜注視:“不燒的話,很快這周圍百裏都會變成這裏。”
白面車夫才漸漸緩過來,從衣袖裏打出了火折子。
紅腰下意識後退一步,渾身發抖地看着白面車夫把火折子丢了出去。
感覺一天一夜,就是地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