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第 18 章 嘴硬心軟
程謂大致摸清了電梯的構造,是個長寬各九十厘米左右、擺脫曳引輪等裝置的改裝磁懸浮地下方形轎廂,一次最多可容納3~4人。
現在問題是不知該啓動哪個機關才能把轎廂扯出來,程謂踢了踢被挪到一旁的紙箱,如果剛才有人乘電梯上來,估計藏在紙箱裏的他和薛尋野已經被頂到半空了。
“程先生,目标點又開始移動了,”檀宥提醒道,“31~36號同時移動,橫縱坐标離你越來越近。你找到暗門了嗎?”
“沒有開關。”程謂冷靜地拽住趴在地上拿匕首插地板縫隙的薛尋野,将紙箱踹回原位,“先躲起來,他們可能要上來了。”
等把人扯進貨架和牆壁之間的狹縫當中時,程謂才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在行動上承認了和薛尋野的合作關系。
熾熱的氣息撲打下來,烈焰信息素的alpha無論是氣息、體溫或是眼神都像烈火一樣,程謂擠在他外側,感覺自己被不傷人的火焰給包圍了。
“嘴硬心軟的小o,”薛尋野從背後摟住他,“你在保護我嗎?”
“閉嘴。”程謂偏頭呵斥,雙手平穩地舉着槍支,槍口瞄準了牆體夾角的位置,只要電梯一上來,他就能及時應對危機,上次跟在鄧叁身後那兩個alpha不是吃素的。
肩上一沉,薛尋野的下巴抵在他左肩:“我很疑惑,你的任務究竟是什麽,既然和我的計劃不沖突,那應該也是與鄧老賊謀劃的事情相悖的,那一開始你為什麽要接他的委托?”
程謂一動不動地伫立着,雙臂并未因長時間的平舉而有絲毫顫動:“別問太多,我們不是隊友,沒必要對彼此刨根問底。”
薛尋野嘆氣:“又來了又來了,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意識到我不是來拆散你和你的搭檔,而是來加入你們的,我是個情報商,你完全可以向我索要一切對你們有利的情報,我又不是奸商,你怕什麽?”
程謂小幅度地扇了扇眼睫毛,但沒有改變動作。
他盯緊黑暗中的某一點,回憶着上次兩個alpha壯漢的身高在牆壁上用目光描繪出一個虛影,他的槍口分毫不差對準了頭顱的位置。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檀宥報來新的目标動向:“好家夥,目标們又垂直降落了,地下室還不止一層,我他……”他扇了自己一嘴巴子,把髒話收回去。
程謂聚在手臂的力道一卸,按了按通訊器:“同時降落還是輪流降落?”
檀宥:“同時。”
也就是說底下還有另一臺更寬敞的電梯轎廂。
程謂扒掉薛尋野環在他腰上的手,從狹縫裏走出來,回頭瞥向薛尋野時眼裏的淡漠快要與昏黑融為一體,平淡地回答他的問題:“我只會比你知道得更多。”
倉庫四壁找不到操控電梯的開關,程謂轉換思路,思索遙控、聲控或是其它操縱方式的可能。
程謂蹲在地上打着手電筒在電梯轎廂頂部與地面銜接的縫隙中照射,摸出手槍想朝裏打一發子彈測試深度,薛尋野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
嵌着轎廂的地面縫隙透出微弱的光,混在手電筒的光照中不易被發覺,薛尋野摳出程謂攥在手裏的電筒傾斜照射,使覆在轎廂頂部的光照面積更大,縫隙內透出的光比剛才更強烈了些。
“把燈關了。”程謂說。
薛尋野關掉電筒,縫隙裏的光漸漸熄滅了。
如此反複幾次,程謂掏出手機打開照明模式再覆上一層光,電梯“嘀嘀”響了兩聲,但并未啓動。
“光控?”薛尋野将自己和從保安身上搜來的手機一同打開照明,亮光均勻鋪在方形的轎廂頂部,随着一陣啓動的轟隆聲響,那塊面積不大的地面緩慢擡升,薛尋野第一反應把程謂撥到自己身後。
程謂踉跄了下,怔然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頗為不自在地低頭扶了扶眼鏡。
電梯轎廂四壁透明,內壁頂部的光感應器吸收光子後經由四條長棱把能量傳送至底部觸控開關,電梯啓動。
程謂把右手腕搭上薛尋野的肩膀,拇指壓下擊錘,扣動扳機一槍擊碎轎廂上的監控,薛尋野伸手接住掉落的彈殼揣進兜裏:“走吧。”
這種光控電梯還沒在各地推廣使用,他們乘坐的這一臺大概是較早生産的初代機,運作起來速度不快,但勝在夠平穩,降落的時候剛好給程謂打量四周的環境。
轎廂裏有殘存的雜亂alpha信息素,程謂辨得出兩個,來自鄧叁身邊的兩個保镖,另外還有四股他所陌生的alpha信息素,排除beta的可能性,鄧叁身邊至少帶了六個人。
轎廂穩固着地,走出電梯後轎廂自動合門重新升上去,看起來就像一只粘在天花板的晶瑩玻璃箱。
四下漆黑,天花板上的電梯轎廂在無人乘坐的十秒鐘後熄滅光芒,在此之前足夠讓程謂看清楚這負一層的場景,眼前俨然是一條長廊,直通往裏面擺滿電動手術床的封閉空間。
長廊兩邊沒有任何裝飾,陰仄得使人心底生寒。
不太清新的空氣中混有高濃度的消毒水味,用量似乎已超出平常,程謂雙腳仿佛被釘在原地,喉頭湧起一股不适的嘔吐感。
哪怕是在殺戮基地面對滿目鮮血和來不及阖眼滿地滾動的頭顱,他都沒像現在這般難受得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僅僅是從抑制項圈底下擠出了一縷雪絨花香的信息素,它被項圈下緊貼腺體的微型阻隔器過濾了大半氣味,滲出後甚至被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道給淹沒,薛尋野仍是第一時間覺察到程謂的情緒變化。
他釋放出使人穩定心緒的安撫信息素,本想牽程謂的手向他輸送自己的體溫,又擔心這別扭的omega甩開他,于是薛尋野不由分說抓了程謂的手扣在自己的手腕上:“alpha易感期将至前的一段時間很容易被陌生環境或刺鼻氣味刺激大腦,指揮身體做出過激反應,你抓好我,我怕我搞破壞。”
Alpha的聲音從檀宥的通訊器裏傳出來,魏韓雲抽抽嘴角,輕聲嘀咕:“這小子胡謅個屁呢。”
檀宥專心觀察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程謂和薛尋野自潛進制藥廠到現在已過去九十分鐘,但綠色标記和紅色标記仍在不斷拉大距離。
“程先生?”檀宥聽着那邊的寂靜,“現在有兩條路徑,第一條是負一層他們長久停留過的歷史位置,第二條是十五分鐘前位于負二層新形成的路徑。”
程謂将淩亂得快要走散的思路整理起來,壓下心髒的狂跳,輕聲回應道:“你繼續觀測新路徑,我等下把負一層的數據發給你,你負責建成新的地下坐标地圖。”
掌下透出衣物源于alpha的體溫是這個封閉空間裏唯一的柔暖,程謂扣緊他,換成左手持槍,摸黑穿過長廊。
越往裏走,消毒水的氣味更濃,當中還混着股難聞的血腥味,幕幕場景像褪色的影片在腦中一頁頁翻動,若不是隔着手套,他手心的汗液指定害他連一把輕飄飄的M1935都握不穩。
“沒人。”薛尋野開了手電筒的弱光檔照亮這個地方。
和走廊連通的手術室陳列六張電動手術臺,過道布滿高精設備,最靠裏是一座分隔有序的牆體櫃,櫃體透明,放在裏面的東西一覽無餘。
薛尋野控制着光束掃了掃櫃子,怒氣爬上心頭,他磨了磨後槽牙,憋了口氣才把滿腔髒話壓縮成四個字:“這個畜生……”
手腕的力道一松,薛尋野轉過頭,瞧見程謂蹲到地上,他忙關掉電筒揣懷裏,蹲到程謂面前緊張詢問:“不舒服嗎?”
程謂輕喘着氣,腦袋埋進自己的雙臂間,像一只發抖的小鴕鳥。
這個姿勢讓薛尋野感到熟悉,每晚睡覺程謂就是這樣把身子蜷起來的,臉貼着枕頭邊的槍,手裏攥着棉被一角壓在耳朵上,仿佛這樣就能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
薛尋野試圖抽出程謂手中的槍,但程謂修長白皙的手指牢牢地扣住了握柄不願交予他武器,他忽而想起自己故意激怒程謂時說的那句話——過多使用武器只會體現你本人的怯弱。
無心的嘲諷好像在他的omega心裏埋了根,薛尋野不摸程謂的槍了,轉而把omega握槍的手裹在自己手心裏,由蹲姿改為單膝半跪,另一只手将垂在程謂臉邊的眼鏡防滑鏈往他耳後掖,金色的鏈子在暗夜裏失去了光芒,正如它那從高處跌落的主人。
現在的程謂似乎褪去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回歸穿校服的學生時代,會捂着嘴埋在他肩上哭,但絕不發出半點聲音。
縱然知道程謂會厭惡,但薛尋野還是試探着伸出雙臂,把他縮成一小只的omega抱在懷裏,溫熱的手掌扒了扒程謂柔順的頭發。
他想問問程謂,既然不拒絕他的擁抱,為什麽會不記得他們的從前。
可是連他自己都在膽小,貼着程謂的耳朵只道一句沉穩的“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