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知青時代[空間]第 30 章
世上沒有不透牆的風, 就算陶湘不說,但是知青們的道具與□□損壞丢了的事還是很快被大隊長知道了。
“咋不早說?當這是小事嗎?”“嗒嗒”抽着旱煙的大隊長瞪大了眼。
他詢問着剛還完紅球回來準備去吃飯的陶湘和其它知青:“依你們瞅像是誰幹的?”
這是在問大家平時有沒有什麽仇,畢竟一看就像是被人打擊報複。
那就海了去了, 女知青們不敢吱聲,她們以前同挺多屯民有過龌龊, 像是同寄住過的人家就曾狠狠鬧過一頓,指不定什麽時候被記恨在心。
陶湘也沒開口, 她知道是誰幹的, 無非就是趙家的三個小孩,許是受了家長教唆也說不定, 但自己說出來與真相被人挖掘是兩回事,她自然不會橫沖直撞地去當前者。
見問不出個所以然,□□被偷也不是件小事,大隊長忙黑着臉又去盤問周圍的屯民。
旮沓屯基本都是坐了屯裏的車一起來劇院看縣城大會的,好些人都沒有走, 正聚在一塊講勁頭。
陶湘只草草觀望了一眼,就轉過頭沒有再看了, 趙家的人根本不在裏面, 這場詢問注定不會有結果。
反正沾着土的紅花球已經被作為證據嚴格保管起來,陶湘只等着大隊長尋查無果後去報公安, 屆時旮沓屯內部消化不了問題,勢必會鬧大起來,再把證據往外一甩,怕是事佬千的趙家人不死也脫層皮。
內心已有了計劃的陶湘沒高興跟着大隊長去挨個白費功夫, 徑直借着午間歇會的短暫時間準備去外頭逛縣城,老奶奶的大棉被是個意外之喜,陶湘想着再去外面碰碰運氣,囤積些好吃好喝的好過年。
與此同時,遠在南方城裏的陶家叔嬸倆卻接連碰上麻煩事,一樁樁接踵而來,鬧得他倆是焦頭爛額、□□乏術。
自從陶蘭說也不說一聲跑去當小紅衛,北上一趟回來以後,渾像是變了個人。
小姑娘不再是從前溫順服從的模樣,性子孤僻冷漠了許多,眼中時常隐藏怨怼憤恨的情緒,況且就算回來了,也早出晚歸并不着家,整日跑出去,不知在忙活些什麽。
附近清楚陶蘭改變的人都誇她是開了竅,只有陶家夫妻倆內心發急,他們心裏本就有鬼,陶蘭的轉變太過突兀,可惜捉不到她,也管教不了。
也就是打陶蘭回來的那天開始,一切忽然都亂了套,根本不像是他們在回信裏同陶湘描繪的那樣平靜。
不知什麽時候,火柴廠裏流言開始四起,都是傳的陳年往事,講陶家當年互換了兄弟家的孩子,那些故事編得有鼻子有眼,一時傳播甚廣、越湧越烈。
陶家叔嬸心裏的恐慌達到了頂峰,當年做的事隐蔽,他們想不通有誰竟會知道。
就連作為當事人,他們的弟妹,陶湘的母親,不是也幫他們白養了這麽多年孩子不曾發現。
盡管充滿疑惑焦躁,兩人卻又不得不故作鎮定地抵擋各路人馬的探究,日子過得可以說火油上煎熬,心裏頭輕飄得很,就怕被人戳穿了底細。
陶蘭回來一個月後,更是開始禍不單行,夫妻倆雙雙被火柴廠裏停工待職了。
原來是有人匿名舉報陶家夫妻二人借用職務之便謀取私利。
廠子裏的人但凡有點權力地位,都會想着往自己手裏巴拉東西,陶家叔嬸自然也不例外,這些年油水撈得足了,不然也養不活家裏這麽多孩子,還過稱得上是體面的城裏人生活。
要知道陶家前一輩不過是農村鄉下人出身,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個當兵的,而陶家叔叔也是借着這股春風,想方設法才來到城裏落了根,擁有了城鎮戶口,還把自己的妻子也弄進了廠裏。
這在其他兄弟姐妹眼裏就是自私,大家夥鬧得十分不愉快,至此陶家漸漸不再與鄉裏的親眷聯系,一心一意當城裏人。
但現在要是他們監守自盜的行為被惡意端到了明面上,再被單位殺雞儆猴認真計較,這些都能将其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再被廠裏複用。
城裏呆不下,村裏回不去,處境兩相皆難。
然而菩薩不保佑,事情朝着最壞的方向去了。
不過短短一兩個月,被迫在家屬樓等消息的陶家叔嬸求爺爺告奶奶,禮送出去不少,但結果依舊打聽不到,說是仍在商榷,再後來就連禮都送不出去了,收過禮的領導閉門不見,以前那些見面就讨好的同下級也都沒了好臉。
陶家很快收到了兩張來自火柴廠的退工通知,他們即日起被迫下崗。
這些日子陶家叔嬸簡直愁壞了腦袋,他們想不通到底是得罪了誰,一件件壞事就沒個停歇地發生,出門又要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與不懷好意的試探,甚至連正經工作也丢了個幹淨。
像是犯了太歲般,家中境況一落千丈,已經許久都冷鍋冷竈,未曾開過火做過飯,夫妻倆都沒心思。
有素來瞧不慣陶家行事作風的人家說着風涼話:“人在做,天在看,他們以前是怎麽慢待閨女的,就活該有老天爺賞的這麽一天……”
牆倒衆人推,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在這時候,陶光榮的親生父母家又上門來尋事,鬧着要把兒子再讨要回去。
作為養兒防老的養子,同時視為将來為二人摔盆哭靈的男丁,陶家嬸嬸雖說面上看着嚴厲,但實際對這個抱養來的兒子還是十分偏寵的,更別說想要有個男孩的陶家叔叔了。
陶湘沒來的那些年,陶家夫妻倆還沒有如今的地位,當時年道不景氣,日子過得很苦,可但凡家裏有些什麽好的,都進了這養子的肚裏,至于陶蘭更是連碎末都吃不上。
從抱來時的一歲養到如今的十一歲,陶家夫妻二人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哪能說還小孩就還,再說他們當初可是花了不少錢的!
村裏人眼皮子淺,只要給了錢,什麽誓都發得出來,當時約定好拿了錢就斷絕關系,以後孩子歸陶家養,但現在又巴巴地鬧上門來做什麽,還算是陶家的遠房親戚呢。
暴脾氣的陶家嬸嬸氣不過,一連與上門來的讨罵對方吵鬧了好幾天,白白惹正幢家屬樓的人看了幾日笑話。
陶光榮的那對農村裏的親生父母其實也是聽說了陶家夫妻倆要下崗的事,這才坐不住了,多年前他們願給孩子一是為了能得到筆錢,二則是盼着能繼承個家産啥的。
眼看着陶家如今不頂用了,風評又差,到底是自己骨肉,他們斷不會再讓孩子留下來受苦,更何況半大的小子還能幫襯着家裏做農活……
要想他們改變主意也容易,除非陶家能把名下的房子過給陶光榮。
家屬區裏的筒子樓是火柴廠蓋了專門給工齡長的員工居住的,本屬于集體,但也有那麽幾戶是買斷工齡後,自己個兒擁有産權的,比如陶家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買下來的時候是夫妻倆咬死牙花了所有工齡與存款換來的,不管多大都是屬于自己的窩,這也是陶家在火柴廠被人羨慕的原因。
眼下水深火熱的陶家還值些錢的東西,也就這房子了,夫妻倆因過錯被下崗,一分錢補償都拿不到。
見對方讨要孩子不夠,還被惦記上了這間屋子,于是就連輕易不喜怒于形的陶家叔叔也徹底黑了臉色:“當初兩家都說好的,你們現在想把孩子讨回去?那就把錢都還來!”
能做出賣孩子舉動的父母說不上舍不舍得孩子,但肯定是舍不得錢的。
果然只聽農村夫妻斷然拒絕道:“俺們沒收你們勞什子錢,快把孩子還來,不然告公安去!”
當初說是免費抱養,但其實那對夫妻倆還是以家庭困難為借口問陶家借了三十塊錢的,并未立字據。
雙方心裏都清楚這就是孩子的買斷錢,陶家嬸嬸還買來對方的一句斷絕關系的承諾,現在想想就是個屁。
擱以前哪有這種糟心事,去哪裏說都是陶家占理,可經歷了流言、雙下崗後,沒了收入來源的陶家再經不起任何波瀾,尤其是被這種擺明了耍賴皮的人纏上。
可夫妻倆又實在舍不得養了多年的養子,不得已,陶家嬸嬸喊出了一直關在屋子裏不讓人見的陶光榮,讓他來決定到底跟哪對父母。
一方是淚眼婆娑和藹可親的農村親爹娘,一方是面色不大好看的養父母,回憶起往日裏後者對自己的嚴厲對待、嚴格要求、動則呵斥的情景,陶光榮本就不堅定的信念一動搖,想法也不過腦子,直接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要跟親生父母。
如果那邊不好,他再回來,陶光榮個小梗蛋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可他不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來了。
陶家夫妻倆沒料到自己養了這麽久的孩子竟是個白眼狼,這麽多年的飯還不如都喂給狗吃,當下心都冷了,沒看陶光榮一眼,任由他被那對農村夫妻倆帶走,連行李也沒給收拾準備。
衣鞋褲襪,哪樣不是他們陶家置辦的,還想順摸着都帶走,休想!
他們只當是白養了這個兒子。
原本還被陶湘嫌棄擁擠雜亂的陶家火速冷清空曠了下來,只留下兩個大人困坐在飯桌邊,神色臨近崩潰,桌上是陶湘寄來的第二封信件。
信上的每個字都被陶家夫妻倆熟讀過數遍,可是他們還不知道該怎樣回複,家裏近階段發生的事總歸不能讓她知道,免得孩子擔心。
夫妻二人商量琢磨片刻,依舊還是提筆編造下了幾紙日常,說不定以後的日子還會好起來。
可有人不想他們好。
左臂系上紅袖标的陶蘭領着自己組織起來的紅衛小隊正穿梭在城郊一戶戶被清算的人家裏打砸,她精神不振面色冷漠,隐隐顯出一種病态的恍惚。
如果陶湘見了一定會認出,這正是她剛穿越來時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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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家遭受到的磨難,陶湘目前一點都不知情。
眼下她正熱火朝天地圍着合作社裏的生花生瓜子等攤頭,同其他縣城住戶一道挑肥揀瘦着,忙得是不亦樂乎。
她手腕上還挂着兩大袋一上櫃臺就被搶買完的果餅脯子,堪稱為戰利品。
年關将至,一批批過年物資将投放到各地的供銷社、街道處,上架時間并不固定,需要靠人一一通知,能否買到好的新鮮的全憑人品。
陶湘運氣向來不錯,趕巧又碰上了。
在原身的記憶裏,每年快過年的時候是最熱鬧的,那時發的臨時票也多得很,由街道居委通知憑票可以在哪天買到什麽副食,花生瓜子、幹餅果子都是熱門年貨,也有一些河鮮海鮮,每人限量供應。
那種票有效期很短,原身都不會自留,全給了陶家叔嬸,讓他們去排隊購領。
但阜新鎮旮沓屯可不是人口密集的南邊,需要自己算時間用票的陶湘住在屯裏,也并不清楚鎮上的供銷社裏這些少見的幹果年貨什麽時候能有,不然她早就在辦事處領到各色副票後就直接用掉了。
不過今天遇見也不遲,陶湘手裏足足有八斤花生、六斤南瓜子、四斤栗餅果脯等等的份額,除了已經買到的果餅,別的不說,花生瓜子今天起碼也能到手,不用怕到期浪費不能用了。
陶湘挑的早,布兜裏選的都是個大飽滿的,而攤頭上經過幾輪挑揀後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仍是照樣放在那邊按原價稱賣,典型是全國供銷社物價統一的弊病。
這些還都是生貨,要想吃必須得回去再自己炒炒,陶湘也不在意,掏了供應本和副票就直接買下。
供銷社裏人擠人,陶湘沒有注意到邊上一個穿着軍裝的短發女人正在觀察着自己,那人正是縣城文工團裏的團長蘇尚香。
眼看陶湘大包小包拎了要走,蘇尚香實在舍不得這麽好的苗子溜掉,終于忍不住上前攔了下來。
“請稍等下,我是省文工團的蘇尚香,我看了你今天上午與同伴表演的歌舞,很有意思……”蘇尚香是個脾性相當直爽的女人,三十來歲,說話也直來直往,“是你自己編排出來的嗎?”
被人乍攔下,陶湘還有些摸不着頭腦,聽到對方的疑問,她就更怔愣了,當下遲疑謹慎地點了點頭。
只見蘇尚香面上開始泛出笑,她的直覺沒有錯,陶湘就是那種有舞蹈天賦的苗子,也是團隊需要的人。
“我們團裏正在招人,也不知道你有沒有意願加入?”蘇尚香代表團隊正式發出邀請。
陶湘望着蘇尚香肩上的軍徽感覺有些不真實,她們不過才只說過幾句話而已,對方竟然這麽欣賞自己?
看陶湘沉默着不說話,以為她是不了解的蘇尚香繼續耐心介紹着文工團。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地方軍種文工團,本營是在縣城裏,偶爾需要外出進行軍隊彙演,裏面的每一位團員也有着正式編制,享受國家級待遇。
文藝兵作為軍職的一種,收入自然也非常可觀,起碼對于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是最最最體面的工種了。
“聽說你父母都是烈士?你是烈士子女?團裏的政審考核一定非常容易過……”蘇尚香講着講着,又說到了陶湘的身上。
這麽一說,好像前途确實不錯,然而陶湘舔了舔唇角,表示還想再考慮一下,要是決定了,會直接來縣城文工團給答複。
她話也沒說死,蘇尚香深深地望了一眼陶湘,也沒有再多勸,客氣地道別離開了。
對方走後,陶湘沒有在供銷社旁久留,拎着幾大袋子東西就去縣城旅館用屯裏的介紹信預備先開個房間存放,也不是要住,只是這麽多東西放劇院太打眼了,不如先尋個地方放下。
至于蘇尚香的邀請,她也只當是供銷社裏簡簡單單的一個小插曲,并沒有很放在心上。
進文工團工作确實是一個十分寶貴的機會,但陶湘細想想還是作罷了。
現在的生活有錢有閑,日後無論做些什麽,想必也差不到哪裏去,自己何必現在這麽上趕着辛苦,她怕是最沒什麽抱負的不上進女知青了。
扛着幾袋重幹貨走了一路的陶湘難得感到疲累,在小旅館裏泛懶躺了一會兒,看着時間差不多,又起身回大劇院,只是遠遠地她便瞧見旮沓屯的人圍在劇院旁的小巷裏,包括大隊長也在。
衆人林立,隐隐傳出哭聲,氣氛顯得很是微妙。
見着陶湘回來,圍在最裏面的知青們表現得最興奮:“陶湘,快來!□□找着了!”
陶湘聞言第一時間走近,一邊感嘆趙家人這麽快就被捉住了。
只是走到近處時她才發現,跌坐在人群中央的是正哭泣着的陳丹桂,邊上對方帶來縣城趕集的籮筐倒在一旁,裏頭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什麽情況?
“是這本嗎?”一本沾着黑色泥印的□□被知青們獻寶似的遞到手邊。
陶湘順手接過打開來一看,沒錯,确實是她的。
只是原本精致的□□此時破爛了不少,比廢舊站裏的舊書還不如,書面的泥也在傳送中被拍走了一些,但書頁中卻依舊還殘存着不少指頭印子,那些像是被人惡劣翻閱過後留下的痕跡,粗糙且破綻斑斑,顯而易見是小孩子的手筆。
但怎麽會是在陳丹桂那裏?陶湘皺起了眉。
與陶湘同表情的還有大隊長,他也是突發奇想,才照着之前公安來屯裏的做法,把在場社員們的東西都翻查了一遍,沒想到竟還真查出來了,頓時心情像是吃了果子裏的半截蟲子般。
大隊長無話可說地将目光移到地上陳丹桂的身上,聽說陳家這丫頭和她娘早上的時候還在劇院裏同陶知青發生過矛盾,這麽一想,做出這種事來報複也不奇怪。
可幹什麽不好,非要去毀□□,這下可要怎麽收場,往大了說,陳丹桂被抓進監牢,牢底坐穿都不為過,往小了說,挨□□□□也免不了!
“不是俺……俺真的不知道……”陳丹桂哭得厲害,兩只眼睛都紅腫成了核桃,聲音越發有嘶聲力竭的趨勢。
大隊長聽得頭疼欲裂:“再哭大聲點!最好把公安招來,抓你去坐牢!”
他說的自然是反話,陳丹桂也不是真傻,好賴還是聽得出來的,當即消了聲,只不住地打着哭嗝,鼻腔裏還冒着鼻涕泡,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看在別人,尤其是知青們的眼中,陳丹桂的表現就是死不認賬,都人贓并獲了,還敢說自己不知情。
不同于其他人,陶湘看着陳丹桂沾滿灰的衣褲,神色若有所思。
大隊長抽空瞥了瞥陶湘的面色,若不看在陳丹桂是自己屯裏人的份上,他哪裏高興管她的死活,但是現在還是不得不基于立場多說幾句。
“也不知你娘怎麽教你的,俺們屯裏的臉都被你給丢盡了!”大隊長沖陳丹桂點着手指,那力道重得像随時會點到她腦殼上去,“丢人現眼的玩意兒……”
被當衆這麽辱罵,陳丹桂想死的心都有了,嘴裏卻還強犟着為自己辯解:“不是俺!”
陳嬸一早就回去了,此時只剩下陳丹桂一個人孤苦伶仃接受衆人指責。
大隊長被陳丹桂的反應氣到不行,事到如今還在抵賴,就不興老老實實向陶知青服個軟,再把錢或者東西賠了,這事說不定也就這麽過了,非得要弄得見了公安才罷休是吧。
接下來大隊長也不高興再理會陳丹桂,他搓了把褲腰帶上的煙杆把子,直接對着陶湘說道:“陳家這娃根眼裏也不是個好的,不過怎麽說也是俺們屯裏的事,要不還是帶回去,想怎樣陶知青你吱個聲,要打要罵賠錢還是幹啥都成,讓她老子娘賠罪也行!”
主要是陶湘不言不語的神情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大隊長心裏也不定,怕她一定要報備公安,那就沒說頭了。
沒想到陶湘其實只是在發呆,回過神來以後也沒跳腳憤怒等過分情緒,只是點頭開口道:“都行,聽大隊長的吧。”
這一句話可給了大隊長極大的面子,覺得陶知青大度寬容如斯,簡直任何美好的詞彙此時都能在她身上堆砌。
于是陳丹桂偷竊損毀□□的事暫且就被按下不表,等着回了屯裏再行處置。
知青們對此卻都非常不理解,之前陶湘還十分生氣,現在卻又對偷了自己東西的人如此放縱。
沒錯,就是放縱,明明應該狠狠追究才行。
別人的疑問陶湘都聽在耳中,她也頭疼着,總不好說是自己知道罪魁禍首其實另有其人吧,連她也想不通陳丹桂為什麽好端端會被栽害,看着同趙家又沒什麽矛盾。
這場鬧劇到這裏明面上就算是休止了,陶湘捏着自己破破爛爛的□□繼續參加下午的大會,順帶開始暗忖着接下來該如何揭發趙家那三個熊孩子……
時間跑得飛快,轉眼間臨近傍晚,夕陽西下,大風節氣裏落日的餘晖透過劇院的老式七彩玻璃綽綽灑進來,莫名顯得悲涼莊穆。
旮沓屯也就是陶湘的演講在最後一場,已然到了她去後場準備上臺的時間。
陶湘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與帽子,拿着演講稿起身離開座位,她沒有注意到此時的劇院裏,氣氛開始莫名變得古怪興意。
在後臺等待的時間有些漫長,舞臺上乒乒乓乓像是在被人準備着什麽道具,陶湘捏着稿子幾次好奇想掀開條簾縫去看,但又怕被客席臺上諸人看見,想想還是沒動手。
因此在演講開始,她依着步驟面帶笑意地走出側幔後,頓時就被面前所見驚住了目光。
一連排被束着手腳的放下犯被扒了外衣撅跪在舞臺中央,白紙糊臉、大帽高戴,沒有一絲尊嚴地面向群衆,都是一副接受判駁造改的姿勢。
陶湘甚至在裏面看見了顧同志和老顧的身影,兩人哪怕姿勢變扭,背脊也挺直。
第一次直面時代的瘤毒惡醜,難以置信的陶湘以為自己一定會失聲頓足,但是身體控制顯然比她想象的還要更強一些,順利走到臺前的她連貫地念完了手中的講稿,沒出任何差錯。
劇院裏全場掌聲不斷,當然不是因為她寫得好,而是因為稿子裏全是錄語之言。
這是人個拜崇的時期,鬥批與算清才是主流。
學習彙演結束了,烏煙瘴氣的鬥批大會正式開始,原本還算有秩序的劇院裏頓時嘈雜了起來,分不清是縣城還是村屯的人在大聲吼叫,念着不知哪來的批駁講稿,滿嘴空喊命革號口,引得一幫人跟随附和。
氛圍越來越誇張,其中放下犯裏的本地農富、農中富是被“教育”得最慘的,幾乎所有民衆都參與了對他們的斥駁,哭訴着往日被主地欺壓的苦日子,努力宣洩出自身不滿,随後将他們大打一頓出氣。
陶湘聽見不遠處大隊長正指着臺上對陳丹桂厲聲告誡道:“看見了吧,要不是陶知青放你一馬,你也是蹲臺上跪那的命!”
會場景象嘈雜,充斥着濃重的語言力暴辱羞,知青們都去聽貧農憶苦思甜了,陶湘站在中排席位間,眼中只瞧得見顧景恩和他的外祖父兩個人。
她看着別人作秀般罵辱推搡着他們,唾沫星子不要腎似的亂吐,一幀一頻都在眼中清晰慢放。
沉默忍受着的兩人面上沾着的白紙漸漸變濕,脊梁也被壓得更彎,像是低到塵埃裏去,陶湘細嫩的手指緊緊攢成了拳頭,眼眶泛着紅。
好在就快要過去了,天黑時便是散會的時候,苦難将被終結。
陶湘在心裏為顧家外祖孫倆計算着時間,卻只見趙家嬸子不知什麽時候冒了出來,正擠在舞臺邊上往改勞犯裏陰沉盯伺。
婦女瘦削無肉的面頰上更顯刻薄了,黑黢黢的小眼珠子像是蟒類的眼,怎麽看怎麽陰冷,手裏還拿着一根不知從哪個地方掰下來的棍棒,尖頂猶帶着利刺。
陶湘見狀暗道不好。
果然,只見趙家嬸子像是找到了目标,捏緊棒子一個健步沖上臺去,劈頭蓋臉就胡亂打向顧同志,嘴裏還喊着:“俺叫你不好好接受造改!叫你不好好幹活!”
她是為了報自己孩子們之前偷踩陶湘煤餅卻被顧景恩阻止捏了手的仇,趙家鄉下婦女背地裏俨然記仇得厲害。
周圍的人都愣了一下,但并沒有人阻止,反而還紛紛鼓掌叫好起來。
知識分子被認為是産資階級,活該接受農中下貧的判批教育。
趙家嬸子幹慣了活,力氣大得很,棒頭直直落在顧同志的背脊、肩頭。
只穿着單衣的顧景恩背部很快洇出血來,人卻咬着唇一聲不吭,額頭青筋直冒,着實駭人。
旁邊同樣趴跪在地上的顧老心疼得厲害,再這麽打怕是要出人命,他忍不住擡頭伸手去阻,卻被外孫子一把摁住。
噼裏啪啦打了約有二十來棒,趙家嬸子手裏沒力氣了,她丢開棍子,朝背上殷紅的顧景恩吐了口唾沫:“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
“好!”周圍人又是一片喝彩。
大家像是在誇趙家嬸子的英勇,敢于同産資階級争鬥,沒有人在意這是不是私下洩憤,更沒人關心臺上那幫被鬥批得東倒西歪的資走狗。
只有陶湘始終死死盯着趙家嬸子,圓潤的杏眼彌漫出一股罕見的冷意。
感受到冰冷的注視,趙家嬸子四下張望着,在見到是陶湘後,略停頓了一下,旋即自然地移開視線,裝得還挺像那麽一回事。
陶湘将手裏的□□捏得吱嘎作響,實在是氣的很了,她此時多麽想讓對方也角色互換,嘗嘗被孤立鬥批的滋味,可惜還不到火候。
不過也快了,她會将顧同志今日所受的辱屈都加倍返還,希望那個時候的趙家嬸子還能有如今漫不經心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