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梨園小花旦第 32 章 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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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修年最後, 到底沒要買手表的錢。

葉齡仙解釋了半天,“修年哥,你誤會我丈夫了。我們是自願處對象, 自願結婚的。而且,結婚後,他對我很好。”

确切地說,程殊墨對她比結婚前更好了。

畢竟, 有哪個男人願意,為了支持妻子的考學和唱戲事業,而忍着欲望,約法三章不碰她呢。

葉齡仙苦口婆心,快要說破嘴, 可是楚修年根本不相信,恨不得現在就找程殊墨對質。

“齡仙, 我知道你從小受了不少苦,缺乏家庭的關愛。但你也不能因為男人幾句甜言蜜語,就這麽草率把自己給嫁了!只要要問問我……母親的意見。”

楚修年甚至還科普了幾個離婚的方法和流程, 說是就算葉齡仙離婚, 未來他也會好好照顧她的生活。

葉齡仙勸說不下,眼看時間不早, 各大戲班收工,天也快黑了。再拖下去, 別人看見了,該說閑話了。她只好拿着錢和手表, 先回招待所。

招待所這幾天是真熱鬧, 一樓登記處, 每天都有不少外地戲迷, 打聽有沒有空房間。葉齡仙只能慶幸,公社提前給他們安排了住宿。

葉齡仙的房間是在五樓頂層,朝南的獨立小标間。小标間的窗戶很大,打開之後,涼爽的晚風灌進來。隔壁是國營飯店,對面就是小公園。

看到國營飯店的招牌,葉齡仙不禁想起,上一次她和程殊墨一起,在那裏吃過最美味的水煮魚。

也不知道,程大哥現在一個人在家裏,有沒有按時吃飯,過得好不好。

不過,現在國營飯店已經關門,小公園則因為這幾天公安查得嚴,“廢品”市場也不開了,顯得漆黑又安靜。

葉齡仙回房間後,找服務員借了兩個暖瓶,去鍋爐房灌滿了熱水。

她給自己倒上一碗,用剩下的水洗漱了一下。等洗完頭、換完衣服,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今天,她唱了半天戲,下午又跟楚修年解釋了一堆話,這會兒嗓子都快冒煙了。

她剛端起碗,窗簾突然晃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麽東西,被人從外面砸進來。

葉齡仙走過去,彎腰撿起來一看,居然是個指甲蓋大小的石子。

她探出窗外向下看,并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到底是誰這麽無聊,玩這麽幼稚的惡作劇?

葉齡仙放下窗簾,剛轉過身,又聽到一聲響動。

這這次砸進來的,竟然是一顆上海牌的大白兔奶糖。

葉齡仙眼眸一動,糖還沒吃呢,她就已經甜在了心裏。

她快速跑到窗戶旁,果然,招待所大門口,程殊墨正站在梧桐樹下面,笑着舉起手,吵她揚了揚手裏的彈弓。

葉齡仙抓起黃書包,不顧半幹的頭發,快速跑步下了樓。

“程大哥!”

她跑得太快,幾乎下一秒,就要紮進他的懷裏。卻在離他一米的距離,生生剎住了車。

程殊墨可不管這些,按下她的肩膀緊緊抱住了她。他們也才五天沒見面,卻像是分別了一個世紀之久。

要不是人來人往,他非要壓住她,親個夠本才行。

“程大哥,你別……”葉齡仙害羞地推他。

“你的聲音怎麽了,怎麽比平時啞了一些?”程殊墨立即聽出異常,關切地放開她,仔細端詳着。

葉齡仙:“我沒事,就是今天戲唱得有點多,可能有點累着了。”

程殊墨見她全身好好的,這才放心。

大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葉齡仙提議,“程大哥,你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大隊?今晚你住哪裏,跟我回招待所吧。”

程殊墨卻搖頭,“那房間是戲班給你訂的,我住進去不合适。別擔心,供銷社也有員工宿舍,到時候門衛大叔會帶我過去。”

這麽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卻很願意為妻子的名聲考慮。

程殊墨把葉齡仙帶到對面的小公園。

公園很安靜,裏面有環繞的假山,假山旁邊還有兩道人工噴泉。這時候噴泉已經不噴水了,嵌在清澈的池塘裏。人工池塘很淺,剛剛沒過膝蓋。

程殊墨把葉齡仙拉到假山後面,背風站着,怕夜風吹亂了她的長發。

他掏出保溫杯,試了一口,沒那麽燙了,才又遞給葉齡仙,“先喝點水。”

葉齡仙早就渴了,先喝了一大口。這水苦苦的,還帶着一點回甘。還挺好喝,她又忍不住咚咚喝了一大半。

她好奇:“裏面泡的是什麽?”

“胖大海,金銀花,還有甘草片,都是治嗓子的。”

程殊墨說着,又取出一大包花茶,遞給葉齡仙,“這是我請老中醫配的,你早晚用熱水沖着喝,這樣嗓子就不疼了。”

他們本來約定,等這次公演完了再見面,沒想到程殊墨公演第一天就來了。他不是為了看她演出,只是為了在演出後,能給她送上一杯暖暖的藥茶。

“程大哥,你真好!明天,還有後天,你會來看我們龍虎班的演出嗎?《慶豐收》很好看的!”葉齡仙期期地問。

程殊墨當然想看,他不算什麽戲迷,只想看葉齡仙一個人的表演。可是這幾天,他有太多的工作要趕,什麽也不能承諾。

他只能保證,“後天你們收工,我一定來接你回家。”

葉齡仙其實有點失望,但沒有表露出來。她要理解,農場有農忙、農閑,可是供銷社沒有呀,他那麽忙,她也不能太自私。

葉齡仙喝完杯子裏的水,才意識到自己一滴也沒給程殊墨留。她有點內疚,“程大哥,你渴不渴?”

程殊墨嘴角輕揚,“有點。”下一秒,他扣着她的腰,低下頭,不容拒絕地吻住她的唇。

這裏四下無人,他可以盡情在她的唇齒間,輾轉、吮吸。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這幾日的相思。

最後,葉齡仙喘息着被放開時,她只覺得,剛剛的一大杯水都白喝了。

想到什麽,她急忙掏出書包裏的小禮盒,笑盈盈舉到程殊墨面前,“程大哥,送給你!”

程殊墨看了一眼塑料包裝袋,“手表?”他很意外,也很驚喜。

從小到大,比這更精美、更昂貴的禮物,他也收過不少,但是眼前的手表,是他的新婚妻子,第一次送禮物給他。

程殊墨心裏升起一股幸福感,覺得自己會珍藏、珍惜一萬年。

但他仔細看,這塊表的品牌、型號,顯然不是本地的供銷社能買到的,就連省內都不一定有賣。

那麽她是從哪裏買來的,或者是從誰的手中買到的?

還有,買手表不僅需要錢,還需要票。錢家裏倒是不缺,但是誰會給她票?

她的人際關系那麽單純,平時接觸的人,來來回回,兩雙手就能數得完。程殊墨一點也不難猜到。

“是楚修年買給你的。”他用的肯定句。

葉齡仙驚訝,“诶,你怎麽知道?”

程殊墨沉默了。他斂起笑容,變了語氣,“這表你拿回去,我不需要。”

葉齡仙着急:“怎麽會不需要呢?上次,要不是我弄丢了自行車,你也不會拿手表去換。平時你工作,在外面跑來跑去的,沒有手表看時間怎麽能行呢?”

其實,葉齡仙還想說,程殊墨換掉的那塊手表,顯然不是普通貨。萬一是程家長輩送的,如果知道他是因為她弄丢了,她心裏就更過意不去了。

所以無論如何,買這塊表,都是葉齡仙的心願。

但是程殊墨在意的,和她完全不是一個點。

“這表多少錢?錢給楚修年了嗎?”

葉齡仙一愣,說了一個數,有點心虛,“我給修年哥錢,可他不肯接,我打算公演結束,就去郵電局,把錢彙到他們兵團。”

“所以沒給錢。也就是說,別的男人買給你,你卻送給我?”程殊墨壓着脾氣。

這,這是什麽邏輯,葉齡仙無法理解,“錢是我自己掙的,就算沒有修年哥,這表也是要買來給你的。不對,要是沒有他,我根本買不到嘛……”

買這塊手表,除了地方不好找,還需要手表票,也只有楚修年這樣走南闖北做記者的,才能弄到。

程殊墨卻完全不領情:“那你知不知道,我原來那塊表,是外公當年抗戰時,從鬼子手上繳獲的戰利品,是部隊獎勵給他的。不管是誰,用錢都買不到。”

“什麽,那怎麽辦?”葉齡仙絕望了。

她聽程殊墨說起過,他的外公已經去世。這表既是戰利品,也是外公的遺物,意義更加重大,她也更加內疚了。

牛二他們一家,肯定早就把表賣掉換錢了。紅豐公社這麽大,萬一再出省,想要把原物找回來,簡直是大海撈針。

她心裏惴惴不安,“對不起,你外公在天在天之靈,肯定會生氣的。

“表是我自己拿出去的,跟你沒關系。”程殊墨繼續道,“而且,外公生前急公好義,當時送表,是為了救那孕婦一家,他老人家如果還活着,也會同意的。”

“就算這樣,你工作也需要一塊表,為什麽不能接受這塊呢?”話題又回到新表上。

程殊墨沒有心軟,仍把表還給她:“仙兒,我們不吵架,聽話,明天把表還回去。”

葉齡仙卻不肯接。

她覺得程殊墨有點不近人情,她辛辛苦苦憑本事掙的錢,為什麽他就不能接受自己的好意呢?

程殊墨氣笑了。

“葉齡仙,老子就是再窮,也不會讓自己的妻子,接受其他男人的東西。”

他擡起右手,高高劃出抛物線,連表帶盒,都扔進了假山旁邊的池塘裏,精準無誤。

“程殊墨,你怎麽能這樣!”葉齡仙的心在滴血,那是一種滿腔情意被誤解、被糟蹋的失望和委屈。

表那麽貴,再怎麽生氣,也不能就這樣丢了。

葉齡仙沒有猶豫,她快速脫掉鞋子挽起褲腿,赤腳跳下了人工池塘。

在剛剛沒過膝蓋的水池裏,她一邊哭,一邊無助地摸索着。

也許池塘夠淺,也許水底夠平整,程殊墨沒有阻攔,他緊緊握着拳頭,就這樣無情地看着她。

好在,沒有煎熬太久。借着月光,葉齡仙很快找到了那塊手表。

這手表畢竟是高檔貨,包裝得非常牢固,還用塑料紙密封着,折騰了這麽幾下,不僅沒進水,指針也在正常。

葉齡仙松了口氣。

手表找回來了,總不能就這麽拿回去吧。

葉齡仙的倔脾氣又上來。

她再次把手表舉到程殊墨面前,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麽舉着。

今晚過後,他們可能會吵架,可能冷戰,可能不再喜歡對方了,甚至可能會離婚……但這塊表,她絕不打算收回去。

上一次她這麽固執,還是送他《牛虻》的時候。

程殊墨眼中的冷酷,漸漸變成了無奈。最終,他妥協地接過了那塊表。“仙兒,我……”

“程殊墨,你混蛋!”葉齡仙狠狠推了他一把。

像是被擊中哪裏,程殊墨後退兩步,隐忍着什麽。

葉齡仙沒再給他解釋的機會。

她氣呼呼轉身,跑出公園,跑回了招待所。

只有程殊墨留在原地,手中的表盒,快要被他抓出裂紋。

最後,他盯着招待所頂層的窗戶,許久才彎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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